于禮于法,于陸寒川的私情,都講得通。
那也是陸寒川難得賞識地看一次我,他夸我進宮多年,沉穩了不少。
「朕還記著年少時曾在相府,瞧見你與知意在后院玩秋千,一晃,已這麼多年了。」
我接過陸寒川手中的溫茶,徐徐行禮:「是啊,這麼多年了。也該物是人非了。」
那段話后,我重歸于原文里「晏妃」的身份,自請遷居至離皇帝最遠的宮殿。
那里有一叢竹,長勢甚好,我遂給我的居處取名叫「硯竹軒」。
好得如同我和月君種的那些竹子。
后來的后來,我的陪嫁丫鬟姣兒成了姣姑姑,我也成了兩鬢斑白的老宮妃。
我們就守著這些竹子,守著這探出宮墻的一簇自由。
在我最后的光陰里,姣兒已有些糊涂,總愛絮叨曾在府中的舊事。
她頻繁地提及我與陸寒川和晏知意的童稚趣事,大概她也覺得,大家進了宮就變了個人,都變得滴水不漏、野心勃勃,這深宮里沒有一丁點快樂。
我笑著,心想說:不是他們變了,這原本就是他們想要的。
而我們是因沒有得到我們想要的,所以才會不快樂。
姣兒先我而去了,她到最后,也沒提到我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的名字。
在我彌留之際,我驀地想起什麼,翻起了我的那些舊箱子。
宮女來幫我,找到那支錦盒時,我攔住宮女的手,讓他們都先退出去。
我到最后,也不敢打聽他。
我怕風吹草動,進了陸寒川的耳朵,又會給他惹上麻煩。
我只敢在最后看一眼他的物件。
打開錦盒,我取出了那支熟悉的銀簪。
摩挲著,上一世的回憶,清晰得如同昨日,悉數涌入腦海。
摩挲著、摩挲著,一直到我摩挲到簪尾。
心臟驟疼。
那里如同上一世一樣,有一個刻字。
刻的是我真名里的「遙」。
可這一世,我與他一句話都不曾說過,他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不可能,不可能啊……
10
我跌倒在了地上,宮女們聽到動靜,忙跑進來將我扶到榻上,傳召了御醫。
御醫將藥石無醫的消息稟告天聽后,最先趕來的是晏知意。
她這一次于榻邊握住我的手,比上一世要溫暖許多。
我先吃力地張了口:「再喚我一聲『堂姐』吧,知意。」
她怔了一下,才輕輕應下:「堂姐。」
我可能真有些天真,專愛看無情之人的惻隱。
「多謝你來送我最后一程。」我的眼皮已抬不起了,聲音也很微小,她只能湊近來聽。
湊近時,我嗅到她身上一如既往的書卷香氣,我猜她大概依然妍麗如舊。
「不必讓圣上前來,我不想見他……」迷迷糊糊間,我似乎被透過竹枝的光影照耀,似乎聽到有人誦經的聲音,伴隨著鳥鳴忽隱忽現。
月君,我要走了,望你長命百歲。
這一次合上眼睛,我看到無邊的漆黑中多了一串字幕:恭喜達成平安終老結局,完成任務。
我終于回到了我的現實生活中,以這種預料之中的方式。
雖然,滿滿都是不舍得。
書中的兩世輪回,于現實中不過是我高燒的一整天。我被我媽叫醒,吃了藥后又休息了兩天,漸漸就又回歸于現實生活了。
但我沒想到,這波穿書的后勁兒這麼大。
一萬次勸告自己那只是個紙片人,依然會忍不住再一次想起他。
一直到我不知第多少次夢到陸月君的一個深夜,我沒忍住又一次打開了那本網文小說。
我穿書回來后,這本小說的作者發了個動態,說要大修全文,暫不更新。
之后我每天都刷新一下,直到過了大半個月的今晚。
書名和章節名全都發生了變化,要不是作者還是「鴻蒙」,我差點以為找錯了。
我隨手點開了一章,發現正好是晏曉春從皇后降為晏妃的劇情。
可我明明記得,之前看過的版本,是她和陸寒川決裂后被貶,但現在卻成了晏曉春自請讓位給晏知意。
「晏曉春膝下無子,降為晏妃后自請遷居去了硯竹軒。她最愛竹,寧折不彎。」
硯竹軒,那名字是我親筆題的。
我的汗毛瞬間立起了,我連忙從頭看起。
這一版,居然是從晏曉春在護國寺養病寫起的。
雖然陸月君依然只有只言片語,但是他和晏曉春有了交集。
一面之緣。她看到他的側臉,他看到她的背影。
我才發現,這本小說鎖書大修之后,改變了許多核心劇情。
而全部的劇情發展,正是我第二世的經歷。
以及有一些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信息:
在勸晏丞相辭官一事上,不僅只有晏家的人在出力,陸月君也進行了勸說。
他甚至大包大攬,將自己最好的一處宅院拱手相送,供二老頤養天年。
小說里,陸月君對晏丞相說了這樣的一句話:「聽聞晏大人與夫人喜歡冬天也四處蔥郁的地方,小王的封地正是如此。」
「那里一年四季,一茬接一茬地開花,曬干了烹茶,是極好的。
」
那是我穿書后第一世對他說的話,這作者怎麼可能知道?
怎麼可能?
我立即給作者在后臺留言:「你好,我叫『林路遙』,陸月君贈晏曉春的銀簪上刻的那個『遙』,請問我可以見你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