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發現太陽依舊升起。
女兒還在睡夢中。半個小時后,她需要吃到符合高考生營養水平的早餐。
這個世界并沒有因為我的徹夜崩潰而有絲毫變化。
我能做得到,他有什麼理由做不到呢?
6.
晚上接了寧寧回家,陳深已經搬到客房。
寧寧睡著后,我走出房間,陳深坐在沙發上。
客廳只開了一盞小燈。
「臻臻,我們聊聊好嗎?」
許久沒聽到他說這句話了。
他工作忙起來以后,不再跟我有共同語言。他對我的育兒和八卦不感興趣,我對他的工作也毫不了解。
慢慢地,就成了我單方面地說,他掛上微笑面具,默默地聽。
我那時候是有多傻,以為他這是歲月沉淀后的溫和成熟。
卻不知道他是在自暴自棄,自虐般忍受我的聒噪。
我抱歉地沖他笑笑。
「太晚了,改天吧。我明天很忙。」
我沒騙他,我是真的很忙。
上午去了律所,找到事先在網上聯系好的律師,委托他調查陳深名下財產,以及他和林萊的關系。
在律所簽好合同,正好是午餐時間,他們請我吃了一頓簡單的工作餐。
下午,我在家具商城打轉時,接到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是林萊打來的。
「我們見一面吧。」
三年前,公司派陳深駐場,跟一個甲方的大工程。乙方不止他們公司一家,另一家也派了人,就是林萊。
他們就這樣認識。
工地地處郊區,觸目荒涼,吐槽甲方便是他們共同的娛樂。
項目上,有時候要搭把手搬設備什麼的,也是體力活。陳深身為男人,自然對林萊多有照顧。
林萊也投桃報李,經常跑老遠買菜,照著食譜煲湯。
不做羹湯的職業女性,為了煲一鍋有營養的湯,手指被砂鍋燙傷。在陳深回去的時候,她悄悄藏起,卻被他發現。
降溫的深夜,檢查完各自的設備,從工地回酒店的路上,他脫下西服,披在她肩頭。正要抽回的手被她按住,兩個人就這樣以近似偎依的姿勢走完全程。
體熱交纏,似近還遠。
樁樁件件,都被陳深藏在心底,在那些沒有發出的信件中孤獨地鮮活著。
如同一簇微弱的火苗。
支撐著陳深那具留在我身邊的軀殼。
那時候,我在干什麼呢?
哦,我在動物園看猩猩,在游樂園玩沙子,在充氣城堡上躥下跳。
寧寧才兩歲,正是滿地跑的時候。家里保姆只負責做飯。
倘若不讓她在白天消耗完精力,晚上她就會從天使變身惡魔,讓人恨不得在她每一次嚎哭的時候跟她坐地對嚎。
我滿腦子都是太陽帽,防曬霜,防蚊水,水杯,消毒濕巾……
頂多再思考一下猩猩、黑猩猩、大猩猩對應的英語單詞都是啥。
被無數瑣碎且無意義的細節占滿的大腦,實在無法再像從前一樣,處理過于嚴肅的問題。
我開始無意識地放棄思考,我樂于在八卦中放松自己。
媽媽們聚在一起的低信息交流,讓我欣欣然找到同類。
我們聚會,我們閑聊,我們彼此夸獎孩子,我們共同吐槽家里那位。
我一點兒也沒發現,烏云已然形成于青萍之末,螞蟻已經在啃噬地面下的根基。
過了約定時間大約十來分鐘,林萊才匆匆趕來,入座第一件事就是跟我道歉。
她說她原本預留了時間,但臨出門時,主管給她布置了一項任務,她不得不加了一會兒班。
這就是獨立女性的生活日常嗎?
我很羨慕。
她道過歉后,我們都沒有說話。
只有咖啡勺攪動的聲音。
不知藏在哪里的音箱在播放一首老歌。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我們一樣有最脆弱的靈魂……」
「可以愛的人那麼多,你為什麼非要我這一個……」
我忍不住笑起來,太應景了。
林萊也聽出來了,臉色有點難看。
我招手叫來服務員,讓她換一首。
服務員給我們換了首四面埋伏。
殺機四起,戰意洶涌。
我笑得肩膀抖動。這位小姐姐是個狠人。
林萊依舊不說話。
我懶得花心思找話題。
是她主動找我,自然該她開口。
我趁這個機會,好好打量她。
一米六出頭,穿套裙,高跟鞋,身材管理得很好,看得出健身痕跡。
妝容精致嚴整,武裝到一根根挺翹的睫毛,以至于看不出真面目。
許是個麗人吧。
否則,陳深不會那麼懷念「星光下爽朗的笑容」「眼睛里倏然而逝的調皮」。
她也在看我。
「你比照片上好看。」
她說。
「謝謝。」
我客氣地回答。
就這麼一兩句毫無意義的對話,她竟忽然崩潰。
她匆匆起身,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叫聲。
「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
我頷首,假裝沒看到她發紅的眼角,急劇涌出的淚水。
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她臉上已經干干凈凈。
是張年輕且自信的臉。
8.
「是陳深找我,希望我跟你解釋一下。」
我放下勺子,安靜等待。
大約是我的態度太過于平靜,她再度失控。
「你怎麼不質問我為什麼當小三?你怎麼不問我是怎麼勾搭陳深的?你怎麼不找人來打我?你是想炫耀嗎?陳深他終究選擇了回歸家庭,他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