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容遠清清楚楚地都看見,是弟弟玩鬧的時候推倒了一旁的箱子。
結果接連幾個連鎖反應。
把店主放在一旁的三框雞蛋弄砸了下來。
一時間破碎的雞蛋數不勝數。
蛋液從地面一直蔓延到門口。
店主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
他剛剛還在煮面,這下擦著圍兜過來。
立馬生氣地質問那兩姐弟。
「誰干的?!」
然后,接下來。
弟弟非常響亮地啼哭出聲。
「嗚嗚嗚,是姐姐,都是姐姐干的。」
「……」
如果我剛剛眼睛沒瞎的話,明明是這小子踢翻了堵著雞蛋框的紙箱。
姐姐明顯想爭辯。
可他話還沒說出來,那個中年男人已經提起掃帚往她身上甩。
場面有點不受控制了,這個店不少食客,紛紛圍上來勸阻。
然后我就聽見容遠的嗓音。
和平常有些許不一樣。
「是這個小子干的。」
他提著那個拳打腳踢的小男孩的衣領,把他生生提了起來。
那店主一看立馬臉色就變了。
「誒唷,誒唷,你對我們阿寶做什麼啊?」
「趕緊把他放下來!哎唷,小心肝……」
這變臉的速度,都沒對姐姐的一分一毫。
但是,此時,我覺得,容遠明顯不該再參與這擋事了。
他很不一樣,跟平時云淡風輕的樣子不同,我感覺他緊繃著,眼眸里在醞釀著些什麼一樣。
他翹了一邊的嘴角。
「如果我說,我不放呢?」
這句話明顯惹怒了那個老板。
他拿本地話罵了一聲。
「你有病是不是,你誰啊?」
說著,他又拿起掃帚抽到了女孩身上。
「我就打,我就打。」
「這是我家老大,我想打就打。」
女孩無辜地挨了一頓,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慢慢地看見,容遠在女孩的哭聲里失神。
我心想。
完了。
下一秒,一直插在容遠口袋里的東西,就抵在了男孩的腦袋上。
那是一把改裝后的手槍。
亡命徒逃命時最后的一根稻草。
可是很明顯,中年男人不以為意。
「嘁,你拿個玩具槍嚇唬誰呢?」
「不會是從精神病院里跑出來的吧?」
容遠挑了下眉。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他會扣下扳機。
但是子彈應該是賞給中年男人的。
店里老舊的電視,無比適時地插播了一條新聞。
「目前,在逃犯容某蹤跡途徑劉懷鄉附近,其挾有一名人質,逃亡途中,警方推測其很可能隨時帶著一把老式改裝手槍。」
「請掌握有關線索的居民速報至附近派出所……」
電視里,大喇喇地放著容遠的照片。
中年男人對比了一眼。
對比了兩眼。
猛地就跪在了地上。
這跪的速度,跟變臉的速度也有的一拼。
「爺,爺,您大人有大量。」
「我,我,我就是一做小本生意的。」
「你放過我好不好,放過我,我這……老年得子,家里就這一個根子。」
容遠手上的手槍,又指在了那個小女孩的腦袋上。
「那我殺了你這個大女兒,是可以的咯?」
中年男人抖得更劇烈了,話都快說不完整。
「您您,您別,我這哪塊不是肉啊……」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此時我們周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
容遠垂下了漆黑的眼眸,我感覺他這樣好陌生,真的好陌生。
他眼神沒有焦距了,這樣的狀態我經歷過。
是我回憶起我爸是怎麼虐待我時我的狀態。
我四處看著,人影綽綽,心里有個聲音告訴我,完了。
「容遠!」
我出聲叫出他名字時,他也正好回身看我。
他朝我笑,笑得那麼陌生。
他把槍交到我手上,叫我對著那對父子。
我手在抖,握著手槍,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了。
他把槍交到我手上后就沒理我。
我不想他對那對父子做什麼。
我也不想其他人對容遠做些什麼。
所以我只好端著槍。
漸漸地,我聽到了警笛聲。
來的警車不僅是當地的,還有省外調來的。
也就是說,我們終于被追上了。
這場逃亡有個終點,現在終點到了,我的惴惴不安被無限放大。
容遠先是牽過那個已經被嚇傻的小女孩的手,他的動作是溫柔的,神情也是。
然后,他把那個中年男子拽過來。
他叫他抱住她。
他隨便從桌上拿了把水果刀,指著中年男人。
「你。」
「你跟你女兒說,你愛她。」
「……」
男人被嚇傻了,他完全是下意識地照做。
說出的話嗓音都變調了:
「我……愛你。」
「操你媽。」
這是我頭一次聽見容遠爆臟話。
「你他媽的愛個屁。」
「這世界上不愛小孩的家長都該死你知道嗎?」
「你就是那其中之一,你他媽的你只愛你那寶貝兒子。」
「你不需要你這個女兒,那麼我告訴你,你的女兒也不需要你。」
……
我幾乎在下一秒就意識到容遠要干什麼了。
他手中的水果刀已然舉起。
他會那麼做的,他手中的刀會揮下去。
我聽見小女孩的哭喊,說「你不要傷害我爸爸」。
我聽見警察舉著話筒警告。
可是。
這不對。
容遠做的不對。
容遠沒有行使他自認為的正義的權利。
那只是他自己的正義。
那把刀揮下去的那一瞬間。
我扣動了手中的扳機。
……
第一反應是,我的虎口好麻啊。
然后我想,這玩意真的不是玩具手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