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時間到處碎嘴,不如好好賺錢給你兒子討老婆。」
大娘差點被氣死。
我勸爸媽去省城謀生。
城市越大,機會越多。
我們經理的朋友承包了一個大學食堂,正在招工。
可奶奶堅決反對,破口大罵。
說爸爸是不孝子,白眼狼。
說他蠢貨,為了兩個反正要嫁出去的女兒,忙碌一輩子,到時候還是一場空。
說他不顧宗族。
幾個侄兒到現在都沒結婚,他也不出把力。
爸爸退縮了。
他咂摸著谷酒:「算了,去了省城,家里的地就不能種了。」
「你反正現在也大了,也有本事。以后秋秋讀書的事,你能搭把手,我跟你媽累了一輩子,也可以歇歇了。」
爸爸,我知道你跟媽媽很辛苦。
可你今年,不過四十多歲。
而我,還是在念書的學生呀。
但我沒法要求他們努力奮斗,只能鞭策自己。
也是那時我明白。
一個女孩,想要往上爬有多難。
因為會有無數雙手拽著你往下。
那些本該支持你鼓勵你的親人,有時卻也會是最沉重的負累。
好在高中可以寄宿。
周末放假的時候,我會乘車到河西,跟妹妹碰面。
大二專業課更多,我要備戰專四考試,還要上班,比之前更忙。
大城市藏龍臥虎。
妹妹期中考試,堪堪擠進年級前一百。
那天,她情緒格外低落。
「姐,我真的比以前更努力。」
16
我摸摸她的頭:「你現在也能體會我的感覺了。」
「這就是普通人的人生啊。」我長長舒氣,「沒有東西唾手可得,我們必須足夠努力、永不懈怠,不然就會泯然于眾人。」
夕陽的余暉落在她年輕稚嫩的臉上。
我迎著落日的方向:「秋秋,可這就是我們努力的意義啊。」
「享受這份不斷向上,努力突破自己極限的感覺。秋秋,我信你能做到。」
每一次突破,我們都會聽見咔嚓咔嚓的聲音。
那是我們的破裂,更是我們的新生。
我們努力,是為了某天回頭看時,能毫無愧疚地說:「我竭盡全力了,我不后悔。」
那年冬天,發生了幾件事。
香香離婚了。
孩子留給了男方。
她明明才二十歲,戶口本上還顯示未婚。
可她卻已經經歷過一次無望的婚姻,整個人都枯萎。
妹妹期末考試,進了年級前五十。
大堂哥還是走上了相親的路子。
沒房沒車沒穩定工作,被百般嫌棄。
最后定了個比他大兩歲的。
對方要六萬八的彩禮,還要三金。
大娘這次屁也不敢放。
生怕再挑三揀四,兒子打光棍。
雙方定了正月初六訂婚,處上一年,年底結婚。
我討厭大娘,也不喜歡大堂哥。
可他要結婚就結婚,我也不能攔著。
反正也影響不到我。
但我還是太天真了。
大年三十,我們一起聚在大伯家吃年夜飯。
兩個姑姑也被叫了回來。
這次大娘倒是很積極,所有的菜都是她準備的,我還以為她改了性,誰想到是有求于人。
飯吃到一半,奶奶開了口:
「大寶要訂婚,你們這些叔叔姑姑的,也要出一份力。」
「鄭家的香火,總不能斷在我們這些人手里,不然以后怎麼有臉下去見祖宗啊?」
「大妮小妮,你們一人拿五千。」
「建軍,你是叔叔,以后又要靠侄兒端盆,你拿兩萬!」
17
我簡直開了眼。
立即反對:「大堂哥結婚,憑什麼我爸拿錢,他自己又不是沒爸媽。
」
奶奶一拍桌子:「閉嘴,你書讀到屁眼里去了?」
「我在跟你爸媽說話,你插什麼嘴?你遲早要嫁人的,這里沒你說話的份。」
兩個小姑在城里,家境尚可。
奶奶一再相逼,她們雖然不情愿,可也許諾拿這筆錢。
于是,壓力就到了爸爸這邊。
大娘滴溜溜看著爸爸:「大寶也是你半個兒子,你這個做叔叔的,不能這麼絕情吧。」
「以后你老了也是在鄉下住,到時候有個病痛受了氣,不得幾個侄子幫襯著點嗎?」
「你可得想清楚,女兒終究是要嫁出去的。」
爸爸沒有馬上答應,可也沒有一口回絕。
年夜飯散后,我們回到自己的土磚房。
我勸爸爸不要信大娘的屁話。
親兒子都不見得贍養父母,更別提侄兒了。
爸爸皺著眉:「你要是個兒子,我管他做甚?」
「我們要是不幫忙,以后鄭家香火真的斷了咋辦?你爺爺快死的時候,還拉著我的手說了這事。」
媽媽喃喃:「那我們也出五千吧。」
爸爸抬眼看了下我:「出一萬吧。夏夏,你不是一直在工作,你拿五千!」
那一刻,怒火幾乎將我燒穿。
「我去哪里拿五千?我沒錢。」
爸爸拍桌子:「你不是工資挺高的嗎?讓你拿點支援家里就不同意了?」
「我自己要生活,我還要負責秋秋的學費和生活費。」我極力克制自己不哭出來,「爸,我也是個學生,我才二十歲。」
我也想跟我那些同學一樣。
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逛街去看電影去旅游去戀愛去享受青春。
可我要賺錢。
我的錢是用青春與快樂換的。
我能給妹妹,能給爸媽。
但,一分也不會給堂哥。
鄭家絕不絕后,我根本不在乎!
我跟爸爸大吵一架,媽媽勸不住直抹眼淚。
我摔了門進房間,媽媽跟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