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嚇壞了,盡快幫我處理了傷口,又轉向司空御。
「出去!」司空御聲音森寒。
太醫不敢多留,戰戰兢兢退出去。
我終于松口,啐出一嘴的血。
「昭昭,你可出氣了?」他啞著嗓音,眼眶微紅。
我止不住眼淚,亦說不出話,他盯了我片刻,湊近,將我圈在懷中。
「對不起,昭昭,對不起!」
他環著我,聲音輕顫,「我看到大殿塌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大概不能體會他有多害怕,但我真切地意識到,離開了父皇母后和太子皇兄身邊,我要自己護自己周全。
自那日之后,司空御每日都來,即便不宿在我這里,也會來看看我。
我一如平常迎著他,招待他,仿佛一切從未變過。
沒變嗎?
我低頭看著繡了一半的千山皚雪,雪色皚皚之中,點點殷紅的梅逐漸顯露。
「公主,王妃來了。」
月禾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換回,我抬頭,祝云姝已經進了院子。
「生死關頭,他選擇的是我。」她昂著頭,滿臉得意。
我擺擺手,讓莫子將千山皚雪收走,這才起身。
「王妃是不是很怕我?」我唇角勾起淡然笑意。
「怕你?呵!」
祝云姝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父親是當朝最強的鎮邊大將軍,外祖父是三朝閣老,而你,一個幾近喪國的公主,憑什麼跟我比!」
我向來不喜與人爭辯,只淡淡道:「是啊,王妃在南羅如此家室,只管高高在上便是,又何須與我炫耀呢?」
「你!」
祝云姝瞪了我半晌,甩下一句「我樂意」,怒氣沖沖便離開了。
后來我知道她的確有很多可以炫耀的,比如,三日之后,她有了身孕。
5
消息傳來時,我的手一抖,繡針又刺破了指尖。
司空御……要當爹了啊!
祝云姝有孕的消息傳開后,司空御好幾日都沒來,聽說是帶祝云姝回了娘家。
我也想父皇和母后了,那個時候,我們一家還住在北域。
我和外祖父喝著茶吃著冰果,看著舅舅在烈日下拿皮鞭訓練表兄表弟,他們挨著訓,氣鼓鼓地瞪著我,因為,他們比武輸給了我。
他們對我可怨念了,可當大雪飄落時,他們又會拉著我去山上打獵,一幫人,圍著篝火烤野兔,真好啊!
我懷念著,伸手撫上我平坦的小腹,轉手,將小廚房每日送來的滋補湯倒掉。
反正都不會有的,何必做這表面的功夫呢!
滋補湯倒的次數多了,小廚房那邊便稟告到了司空御跟前。
「昭昭,別耍性子。」
他抓住我捏著繡針的手,神情凝斂。
我平淡抽回手。
「她懷孕了,如你所愿,我不會在她之前生下你的孩子,這東西,也沒必要喝了吧?挺苦的。」
我迎著他質問的目光微微笑著,笑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真的很苦啊,每次喝的時候,都想哭。
「昭昭……」
司空御臉上多了一絲慌亂,「會有的,你別急,我們會有孩子的,你懂事,好不好?」
又是懂事。
小時候,我頑劣不肯學禮儀,禮教嬤嬤跟母后告狀,父皇說,我是北越最尊貴的公主,只需康健歡樂,不必太過懂事。
如今沒有了父皇母后的庇佑,我就要成為別人要求的那般,懂事。
6
那日之后,司空御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我這里,我亦每日將全部精力放在刺繡上,甚至未曾想過去找他。
直到,邊境戰事傳來。
外公病重,司空御的奇襲軍破了我軍大陣,北域被攻破指日可待。
外公曾多次擊退南羅進犯,斬殺南羅精英將士無數,他對于南羅來說,是殺神一般的存在,讓南羅恐懼了幾十年。
如今外公一朝病重,墜落神壇,南羅滿朝文武幾乎興奮到癲狂,更有瘋批將帥恨不得斬草除根。
他們要屠城。
「公主,怎麼辦?怎麼辦呀!」月禾都快哭了。
我能怎麼辦呢?
老嬤嬤說,女子不可強硬,在夫君面前,要懂得服軟。
服軟啊……
我深吸一口氣,去小廚房,做了司空御最喜歡的點心。
「你很久沒來瑞雪閣了,你不來看我,我只能來找你。」
我委委屈屈,甚至故作嬌柔地往他懷里靠。
「昭昭,我知道,你來找我想說什麼。」他拉住我,眼底幽深。
原來他知道啊!
我不再強撐笑臉,任由涌出的眼淚滾落。
「司空御,你讓我跟你來,我來了,你讓我不要與王妃爭,我什麼都不要,我從未求過你,這是第一次。」
我往后退兩步,跪在他腳邊,「我求你,不要屠城,好不好?」
我伸手,拉住他的腰帶。
「阿御,不要屠城,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顫抖著手,撫上他的心口,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亂了的心跳,和逐漸加重的呼吸。
「阿御……」我低聲呼喚著最讓他動情地稱呼。
「昭昭!」
司空御深吸一口氣,突然,抓住我作亂的手,「你這是在與我交易?」
他的眼眶微微泛紅。
我回握住他的手,咬牙壓住泛起的酸楚,反問,「那我可以仗著你寵我,仗著我們八年的感情,要求你疼惜我嗎?」
我的話仿佛有刺,刺得司空御呼吸紊亂,臉色泛白。
他的視線凝在我臉上,倏地,探身抱緊我。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昭昭,我會保護你的。
」
熟悉的話貼著耳畔,我的心仿佛被什麼攥住,越收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