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看他,眼淚猛地滾落。
他慌得不行:「你,你哭什麼?」
他在身上一頓亂摸,也沒摸出半張紙巾,最后為難地把衣袖遞給我:「別哭了,用這個擦擦。」
我就著他胳膊狠狠擦了把眼淚:「我是太開心了。」
原來我真的可以做到。
原來,我值得這樣燦爛的冬日暖陽。
原來,我也可以擁有不一樣的人生。
章頡把胳膊背到身后,淺淺笑了:「宋朝朝,我在重點班等你。」
具體的成績單還要去教室拿。
老李等在教室門口。
經過他身邊時,我笑得很開心:「李老師,真是遺憾,下學期不能當你學生了。」
老李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穆軍他叔叔升官了,所以下學期,你還會是我的學生。」
這一刻,我周身的血液像被人倒進了冰塊,涼得可怕。
老李拍拍我的肩膀:「誰叫你不多考一分,那樣被頂下去的就是別人了。」
不!
問題不在我多考一分少考一分。
是這個規則,本來就是錯的。
可我現在太弱,我改變不了規則。
我只能改變自己。
一定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一定還有。
我焦躁地在走廊來回走。
其間穆軍經過我身邊時還撞了我一下,他傲然地笑了笑:「對不起,這本來也不是你該站的地方。」
08
穆軍揚長而去,順著他離開的方向,我看到了一班的班主任,高一的年級組長,劉老師。
他就是機會。
我拔腿狂奔,趕在他辦公室門關上之前擠了進去,一把拽著他的胳膊。
「劉老師,請您將我收進重點班。」
「我一定會好好學,我絕對不會拖后腿,我的成績是夠的,我在平行班排第六……」
「我知道這很為難,我求您,求您給我一個機會。」
……
前世年少時,我恥于開口求人。
如今回頭看,與一輩子的前程比起來,幾句哀求算什麼?
劉老師皺著眉,神色為難。
突然辦公室門被敲響,章頡站在門口,身形筆直。
「劉老師,按照成績,宋朝朝本來就能……」
劉老師眉頭皺得更緊。
我趕緊打斷他:「章頡,你閉嘴。」
緊接著,我轉向劉老師:「老師,我對章頡沒有非分之想,我只想進重點班,哪個班都行。」
「如果您有顧忌,」我深吸一口氣,「我以后可以跟章同學保持距離。」
章頡神色暗了許多。
劉老師深深看我一眼:「我不反對同學之間為了學習正常的交往。你先回家等消息,這件事,我會盡量為你爭取。」
我跟章頡一起下樓。
他嘴角抿得直直的,一言不發。
到了樓下,他甩開大步往前走。
我叫住他:「對不起,章頡。我們這樣在泥濘里的人,一定要有拋下一切拼命往上的決心,只有這樣,才能成功。」
我舉起手,迎著陽光伸出五指做虛空抓握狀:「我必須擁有一塊足夠分量的敲門磚,你明白嗎?」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逆著光,他的表情氤氳模糊:「我現在明白了。」
他往前兩步,我看清了他眼底的柔和:「我理解你,但我更希望我們是作為共同進退的戰友,并肩走出困境。」
他成長得如此迅速。
與幾個月前害怕拋頭露面打菜的他判若兩人。
讓我羞愧。
回村的時候,張嬸正在院子里殺明天要吃的雞。
雞身倒立,殷紅的血滴落在破口的大瓷碗里,她不懷好意問我:「朝朝,考得咋樣啊?」
「還好,年級一百多名。」
她神色一愕,訕訕著將那些已經沖到喉嚨眼里的嘲笑,生生咽下去。
第二天就是過小年。
城里的堂姑回來了。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飯。
當初她極力反對我去念高中,如今當著所有人的面 diss 我。
「聽說你分到平行班了,平行班能有什麼出息,就是浪費時間。」
桌上,好些親戚紛紛附和。
「女娃不用讀這麼多書哦。」
「你就是不懂事,看你爸媽累成什麼樣了。」
「嫁個好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
我語氣平靜:「我這次期末考,是平行班第六,年級一百三十五。」
桌上有一瞬的寂靜。
堂姑臉色不太好看。
過了好一會她才遺憾嘖嘖:「可惜你是個女娃,要是小暮考成這樣該多好。」
「不過小暮也不錯,聽說這次期末考,是你們學校前五十?」
「還是很有潛力的,要加油!」
……
親戚們紛紛夸起了弟弟。
一中的一百多名和鄉下初中的前五十,其中的分量高低他們真的不清楚嗎?
自然清楚。
只是,在他們眼里女孩無足輕重,家族的希望一定是男孩扛起來。
堂姑瞟了一眼我,道:「一次期末考說明不了什麼,你還是得進重點班才有希望。」
就在這時,爸爸的小靈通響了。
他不習慣貼著耳朵接電話,素來都是按免提。
電話那頭,劉老師溫和的聲音傳來:「是宋朝朝同學的家長吧,我打電話過來是想告訴孩子,她下學期可以來一班讀書了。」
「宋朝朝聰明懂事又上進,你們有這樣的女兒,真是好福氣。」
不知他費了多少功夫,做了多少努力,才得到這樣的結果。
我搶過電話哽咽地說謝謝。
劉老師笑笑:「這是你該得的,安心過個好年吧!」
掛斷電話,滿桌悄然。
09
堂姑似乎在磨牙齒,皮笑肉不笑地說:「你運氣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