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那天,情況危急。
我求張帥簽剖腹產同意書,可他媽不讓。
隔著門他急切大喊:「朝朝你加把勁,你一定可以自己生出來。」
后來,我羊水栓塞一尸兩命。
再度睜眼,回到了十五歲。
張帥在村口攔住我:「朝朝,聽說你也要去讀中專了?」
01
咽氣后有短短一段時間,我的魂魄飄在半空。
聽到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著說醫生殺了她的寶貝金孫。
之前她一直以為我肚子里的是個女兒。
看到張帥抱著我的尸體嚎啕大哭,眼淚鼻涕糊了我一臉。
看媽媽匆匆趕來,哭了一輪后,跟婆婆一起拉扯醫生,讓醫院賠一百萬。
一百萬!
原來我的命這麼值錢。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你該去投胎了。」
可是,我真的很不甘心。
我的人生,為什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你想重活一次嗎?」
「想啊!」
意識猛地陷入黑暗。
再睜眼,我回到了十五歲。
村里的大喇叭在播:「非典雖然暫時沒有影響到我市,但……」
穿著喇叭褲的張帥在村口攔住我:「朝朝,聽說你也要去讀中專了?」
他年輕稚嫩的臉,把我嚇得一激靈。
提腳就往家跑。
跑了幾步又折回來,抬手甩了他一巴掌:「打死你個媽寶男!」
他都被打蒙了。
好一會才追在背后喊:「宋朝朝你干嗎打我,什麼是媽寶男?」
我朝著夕陽落幕的方向,一口氣跑回家。
院子里很熱鬧,城里的堂姑回來了。
她早年中專畢業,分配到一個國企,后來嫁給了同事,單位分了房。
從此成了城里人。
她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極有話語權。
此刻,她指點江山:「朝朝雖然考上了一中,可分數是墊底的。
」
「女孩爆發力不行的,上了高中更是跟不上。」
「一中現在升學率不行了,要是沒考上大學,書都白念。不如去讀中專,兩年就可以上班賺錢,到時候能幫著小暮出學費,你們夫妻倆也輕松點。」
當時我爸媽信了她。
眼看著她還要滔滔不絕,我大聲打斷:「爸,媽,我要去讀高中!」
堂姑還在喋喋不休,我直接回她:「堂姑你放心,我們不會找你借錢的。」
反正你也不會借。
她被氣走了。
夜幕低垂,院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爸爸責備我:「沒大沒小,怎麼跟長輩說話的。」
我重復著:「爸,媽,我要去念高中!」
我知道,這是一個充滿機會的時代。
可是抓住機會,也是需要敲門磚的。
大學文憑,就是那塊磚。
媽媽扯亮了堂屋的燈。
五瓦的燈泡,只比煤油燈稍亮一些。
爸爸大口大口吸著水袋煙,媽媽深深嘆氣。
「朝朝,高中一學期開學就要交 1800,我跟你爸爸沒錢喲。」
「現在稻子賣不起價,家里養的豬又死了兩頭……」
「我跟你爸沒本事,你弟讀書也要錢……」
上一世,他們也是這樣。
一遍遍訴說著自己的辛苦。
我那時年幼,見識短淺,心軟良善。
最終妥協,去念了中專。
然后發現,班級的同學很多中考分數只有我一半。
后來弟弟中考,爸媽四處湊錢,交了五千塊贊助費,送他去讀一中。
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
可是人生就是如此,一步錯,步步錯。
我一字一句:「我一定要念高中,學費我會自己想辦法。」
02
爸爸吐出最后一口煙,道:「你自己弄得到錢,那就去讀。」
只有一個多月就要開學。
我現在去縣里打工,就算是日夜不休,也不可能賺到 1800。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法子。
總算想到了一個人。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出門去村頭搭第一班車去縣里。
盛夏天熱,大家都起得早。
我碰到了張帥的媽媽張嬸,前世的婆婆。
她堆起一臉的笑跟我打招呼:「朝朝,這麼早去哪兒?還沒吃早飯吧,我煮了雞蛋,給你拿兩個。」
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是憤怒是恐懼。
我與張帥婚前,她待我極好。
婚后才知道她兩面三刀,尤其是我幾年都沒生出孩子,她更是沒個好臉色。
后來懷孕她堅持找人幫我做 B 超,得知是個女兒,把特意養來給我坐月子的雞,全給賣了。
我退后三步:「我吃過了。」
「你也要去讀中專,那跟我家張帥讀一個學校去嘛……」
「不,我要念高中。」
我轉身就走,她在身后喊:「你爸媽哪來錢供你哦?女娃讀那麼多書干嘛?不如早點打工賺錢……」
我在汽車站,頂著烈日一個門面一個門面地找,找到了福德飯店。
我結婚那年,村里出了個新聞。
同族的德伯,資助了幾個學生,其中有一個考上了清華。
那個孩子畢業后找到了德伯,堅持給他三十萬。
當時電視臺還來采訪了。
村里的婆娘們議論:「有那個錢不分點給村里人,跑去幫外面的人。」
「難怪一輩子都生不出兒子!」
十點多,小飯店還沒什麼客人。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邊搶過德伯手里的抹布幫忙擦桌子,一邊說明來意。
「我給你打欠條,等我考上大學,會連本帶利還給你。」
「我雖然現在成績墊底,可我一定會好好學。」
「德伯,我知道你一直在資助貧困的孩子,求你幫幫我……」
……
話音剛落,大娘扯著大嗓門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