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鑼鼓喧天,沒有迎親的隊伍,也沒有慶賀的賓客。
只有我一人,小心翼翼地拎著裙角,從山底一步一步走到了禪院。
山間冷清,我卻滿心歡喜,每一步都忍不住在想,長幽見到我時會是怎樣的反應。
他會不會怪我心急。
他會不會低眉淺笑,喚我娘子。
不,他一定會羞澀得不敢看我,就像夢里那般。
他又會捉住我作亂的手,辭色正經: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我大概會堵住他的唇,對他說:
「長幽,我不求夢境,只求眼前,我要與你做一對現世鴛鴦。」
他在小軒窗前為我梳妝又會是怎樣一幅情景。
我甚至開始有些擔心,他不會用梳子可怎麼辦。
然而等到了禪院,里面空空寂寂,不見人影。
沒關系,興許他臨時有什麼事呢。
我便在此處等。
一日、兩日、三日、四日……
始終盼不來我的郎君。
到了第五日,小花妖突然冒出來,拽住我的嫁衣裙擺往外扯。
我心疼了半晌:「小妖精,你要是把我的嫁衣扯壞,新郎官看到不高興了怎麼辦?」
它沒聽懂似的,固執地拉著我往外走。
我突然意識到,它或許知道長幽在哪兒。
12
長幽就跪在山林間一處石塔前。
肩頭落了霜,不知跪了多久。
我去扶他,他卻甩開我的手,眸色冰冷。
「你這是作甚?」我問他。
他面色發白,睫毛掛著霧珠,清冷得不似活人。
「貧僧損了梵行,在佛前懺悔。」
語氣中滿是自暴自棄。
世人有心就有七情六欲,情欲被勘破,竟讓他這般不恥。
可明明是他親口許下的那些諾言。
如今他這般說,我這一身紅嫁衣顯得越發荒唐。
好,你愿長跪不起,我便陪你。
我也一并跪在他身旁。
「長幽……」
聽我喚這個名字,他臉上浮現痛色,不知 后悔些什麼。
「你便這般不肯愛我?」
他搖頭:「佛愛眾生。」
「那你呢?你的愛幾分是對眾生,幾分是只對我一人?」
他喉結上下滾動,卻偏偏閉口不答,連一個眼神也不肯施舍給我。
我心里翻騰著,生出一團無名怒火。
「我且問你,那日我夢中之人,是不是你?」
他閉上眼眸,一絲情意也不肯在我面前泄漏,啞聲道:
「既知是夢,不過一場夢幻泡影,小殿下何必執著。」
「我在問你,你只需答是或不是。」
良久,他緩緩吐出兩個字:
「不是。」
我氣極反笑,動情是罪,騙我便不是罪嗎?
我一把扯開他的衣領,露出左肩上那個牙印。
「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師便不怕造下口業?」
他轉悲為笑,眼中卻有淚光閃爍:
「貧僧早已罪業深重。」
「小殿下,求你,高抬貴手。」
13
他要我饒過他,但我尚未來得及離開,他自己先消失了。
一走就是好幾日,不知去了何處,給人一種再也不會回來的錯覺。
只有小花妖陪著我,像個不諳世事的懵懂稚子,每日到點就伏在我身上睡得四仰八叉。
它見我心緒不佳,便歪歪扭扭地坐到太陽底下。
努著嘴,臉蛋通紅,半晌,吭哧吭哧從頭頂長出一朵小紅花,摘下來,又扭著屁股送到我眼前。
不過半日,已經攢了六朵花了。
我被它這憨傻的模樣逗笑:
「若是長幽有你一半會哄人就好了。」
它點點頭,大概深以為然。
我早該回家去了,渾渾噩噩留在此處也不知為何。
大概是想著,或許能再見他一面 。
夜里子時,半夢半醒間,有人在喚我的名字:
「小幺——小幺——」
嗚嗚咽咽,音調拖得很長。
叫我小妖的人,這世間只有一人。
「長幽,是你嗎?」
我揉揉眼睛,逐漸醒來。
卻發現是一只黑色的怨靈。
看著有些眼熟,驀地想起,好像是那日長幽虛弱,從他身上逃逸出的一團黑氣。
「喚我作甚?」我警覺道。
一只怨靈,逃出來后卻不抓緊時間跑路,反而蟄伏在此,又趁長幽不在的時候喚我,不知打的什麼壞主意。
「莫怕我,我虛弱得很,沒力氣傷你。」
那只怨靈色澤有些透明,看起來確實像受了重創。
「你想做什麼?」
我瞇起眼睛打量它,可惜那張黑黢黢的臉上什麼表情也分辨不出來。
它懸在空中,語氣神秘:
「你就不想知道,長幽為何不愿娶你?」
我冷下臉:
「能有什麼原因,他道心堅固,我勾引不成。」
怨靈發出一陣大笑:
「非也非也。」
這倒奇了,不然還能有什麼原因。
「你若想知道,答案就在那座石塔里。」
我曾問長幽里面有什麼東西,他說有專以夢妖為食的精怪,嚇得我每回都避著塔走。
可若真有精怪,長幽又為何長跪塔前。
小花妖突然驚醒,在我眼前拼命地揮著兩只手,像是在阻止我。
「你有什麼企圖?難不成那里面關著什麼東西,你想借我的手放出來?」
我反問怨靈。
它哂笑:
「我自己就能打開那鎖,你進去還要勞我開鎖,若是真想放出來什麼東西,何須借你的手?」
「我不過是,喜歡看熱鬧。」
我拍了拍小花妖,讓它不必擔心,決意一探究竟。
石塔內部不大,正中一座聳立的石像,四周滿墻自上而下掛著一幅幅經文。
看起來并沒有什麼古怪。
「小殿下,你看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