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恩情,都還完了。
4
等的出租車遲遲不來,我有點低血糖和胃疼,捂著胃蹲在路邊。剛剛被踩的那只手已經紅腫出血,疼得很。
江心對于陸時風來說,真的蠻特別的。
我認識陸時風好久了,他從小就是陸家太子爺,長大后緋聞無數,但公開承認過的女友,只有江心一人。
破鏡重圓,也在情理之中。
面前突然響起車笛聲,我下意識地抬起頭,一輛黑色的車在我面前停下,車窗緩緩降下來,正是陸時風那張散漫的臉,他的指骨敲著方向盤。
「又胃疼?」
我的眼睫顫了下。
他嗤笑了一聲,眼神譏誚而厭惡:「活該。」
我垂下眼。
像是倒退了兩年,陸時風對我的態度。那時候他就對我這麼惡劣的。
他說,我這種人還活著,就已經是恩賜了。
到現在我才明白,他后來對我的那些柔情都是裝的,他怕我走了,就沒人照顧他了。
我索性不理他了,身后有高跟鞋的聲音,江心繞過我,上了副駕駛座,撒嬌道:「阿時,我來晚了,那些記者太纏人。就不該讓你先走的,還能幫我擋擋。」
在系安全帶的江心側首看見了我,聲音突然啞住,臉色有點白。
她急匆匆的,催促道:「阿時,快走吧,晚會有點來不及了。」
陸時風不經意地皺起了眉。
我忍著疼,仰著臉看陸時風,估摸著這是最后一次和他說話了,
「我看了訂婚直播,現場比你當初畫的稿圖還要好看。」除了不是風信子,一切都很好。我想了想又添上,
「祝你們,百年好合。」
陸時風不笑了,搭在車窗上的手在一瞬間收緊,筋絡發白,和自己聽到的不是祝福一樣。
那只手上戴著圈婚戒,我垂下眼,錯過陸時風看我的眼神。
江心靜了靜,柔聲道:「阿時,時間不早了,別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費時間了。」
我頭頂傳來一句很淡的聲音。
陸時風說:「談惜,你別后悔。」
他等了會,沒等到回音,嗤笑了一聲,重新發動引擎,一踩油門就出去了。
我茫然地抬起頭,只能看見那輛黑色車的尾巴。
有點像他以前飆超跑的架勢了。
就算是祝福,只要是從我嘴里出來,陸時風都會莫名其妙生氣。他有病。
但我不會后悔。
5
這麼久都沒等到出租車,我有點認命了,手機卻突然震動了一下。
跳出來一個消息,言簡意賅:「在哪?」
我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定位發了過去。
半個小時后,我坐在商務車里,有點僵硬地伸著手,面前的青年垂著眼幫我處理傷口。
聞宴抬起眼:「疼?」
他一動我就緊張地繃直身體,搖搖頭。
聞宴低下頭,在我手上吹了口氣,冰冰涼涼的,我手蜷縮了下,睜大眼重復:「我說不疼。」
聞宴才松開我的手,慢吞吞道:「沒聽見。」
我現在有一種私通外賊的家臣感覺。作為陸時風一直的跟班,陸時風十次打架有十一次是和聞宴,從校園到商戰,兩個人一直都是死對頭。特別陸時風癱瘓那兩年,聞宴都快把他的產業都吞完了。
雖然我現在和陸時風沒什麼關系了,但一時半會,還是很難改過來。
聞宴懶散地往后靠:「晚上有個晚宴,我還缺個女伴。」
我垂著眼,傷口已經被處理好了:「陸時風也會去嗎?」
聞宴應了聲。
我不看他,很久才開口:「如果你想用我來傷到陸時風,你可能要失望了。
他不會在乎我的。」
我聲音很輕,安靜地陳述事實。
聞宴在摩挲著一個打火機,有一閃而過的火光照亮他的指骨,他說:「那可不一定。」
我轉頭看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笑了一下。
我想起我十七歲時的陸時風了。
他當著所有朋友的面,笑得放肆又輕蔑。他說:
「談惜?」
「我絕對不可能喜歡談惜。」
6
我被帶著做發型試禮服的時候,聞宴全程在場。他眼光挑,高定禮服試了十幾套都不滿意。
其實我不想去那個晚會,但聞宴要求,我也沒辦法。
半個月前,我從陸家走的時候,什麼東西都不被允許拿,是聞家的老太太暫時收留了我。
所以聞宴想做的,我都會盡量滿足他。
我試裙子試到一條銀白色的禮服時,裙擺像銀河,聞宴的目光終于頓住,喉結滾動了一下:「就這條吧。」
我看向旁邊的鏡子,才突然怔住,鏡中人陌生又熟悉,漂亮得讓人眩暈。
像是多年前一直安靜在陸時風背后當背景板的女孩,那樣的素寡,突然矚目無雙。
這是我從沒見過的自己。
我伸出手,小心地碰上冰涼的鏡面。
聞宴站到我身后,指尖漏下一條項鏈。
他側著頭給我戴上,氣息滾燙,聲音漫不經心:
「談惜。不是讓你去氣他們。」
「只是讓陸時風知道,他不僅是癱瘓,還是個瞎子。」
7
我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商業晚會,跟在陸時風的身邊這麼多年,他的女伴從不會是我。
我和聞宴來得算是晚的,進宴會大廳的前一秒,我仰頭看聞宴。
大廳的燈光在一瞬間打在他的側臉上,下頜線明晰,有點眩目。
周圍輕嘶聲響起來,我才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