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即便是身不由己困在這太子府也永遠無法忘記那個驚艷了她半生的少年將軍,而我,亦是如此。
沉默良久,她忽地說了一句讓我費解的話。
「羨月,我不想成為棋子。」
我還沒有來得及細想,謝沉月似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地緩緩起身。
「羨兒,有時候我真羨慕你,你比我幸運。」
我一頭霧水地站在原處,我有什麼好被羨慕的。
我和她一樣,都被困住了。
我被困在太子府這四四方方的墻里,而她被困在自己的心城里——那場回不去的寒涼大雪,那段忘不卻的少時回憶。
遠處,謝羨月的背影在雪地上拉得狹長,每一步都走得堅定而決絕,最終淹沒在茫茫的大雪里。
「二小姐,太子爺在書房等你。」
阿冉為我披上厚重的皮毛,有些擔憂地覷著我。
我的幽篁居離太子府不過百十來路。書房的小廝都知道我是太子前頭最為得寵的姨娘,見到我時都很有眼色地行禮問安。
「羨兒就沒有想對我說的嗎?」
他輕扣著桌子,笑容溫和恬淡。明明是文弱貴公子,周遭的低氣壓卻讓人犯怵。
「那個,妾想說……」
我在蕭長策炙熱的視線下頓了頓。
「爺之前說過的升側妃一事,還作數嗎?」
蕭長策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只片刻他眉色微挑。
「自然作數。」
轉身他又從木柜里取出一個滿滿當當裝滿飴糖的罐子。
「從市集上買的,權當是晉位之喜。」
蕭長策這是又在發什麼瘋?哪有人送的晉位之禮不是衣帛錦緞,不是奇珍異寶,而是一罐隨處可見的飴糖的?
雖然心里犯著嘀咕,面上我卻恭謹地把罐子收下。
「羨月多謝爺的賞賜。」
像是個極有耐心的獵手,蕭長策狹長深邃的眼睛此刻卻帶著危險的氣息,不緊不慢地開口。
「我的飴糖,你現在不嘗嘗怎麼知道是甜的呢?」
到此刻,我才反應過來:爺這是……腦子進醋了?他不會以為,我喜歡林漠則吧?
心里雖然在偷笑,我卻面色不顯,反而頗為惋惜地淺嘆。
「再好的飴糖,也不會如少時一般甜了。」
聽到我說的話,蕭長策本來溫涼的眸子一時間猶如席卷著狂暴的暗涌。
正當那抹血紅要攀上他眼底的時候,我柔軟的唇輕輕地落在他微冷的薄唇上。在唇落下的瞬間他那玩世不恭的雙眸微微一縮。
「就當是妾與爺禮尚往來了。」
他愣了神,低啞的聲音像只難以饜足的饕餮。
「賄賂我?這可遠遠不夠。」
蕭長策把我翻身壓在身下,書房內,龍鳳雙燭就這麼幽幽地燃了一夜。
8
次日,我和蕭長策入宮覲見老皇帝。
作為入玉牒的側妃,趁著家宴,我還是有跟著蕭長策去宮里頭露臉,這也是側妃冊封的流程之一。
「萬人之上的感覺,如何?」
蕭長策眉眼帶笑,附在我的耳邊問我。溫熱的氣息吐在我的耳邊,讓我不自覺羞紅了臉,嗔怪著回應。
「自然不若和爺并肩坐在一起。」
我輕輕一瞥,蕭長策的耳朵果然肉眼可見地紅了,讓人忍不住吧唧一口。
呵,男人。
但是,我的笑容卻在下一秒忽然凝滯,腦子也一片空白。因為在不遠處,謝沉月正一身月白的素衣,清冷孤傲地走進宴席。
竟然沒有一個士兵攔著她,就這麼讓她紅著眼眶,從容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大殿之上跪下,高聲朗道。
「陛下,臣婦要告發,林家二公子林漠清妒忌兄長,勾結外敵,謀害當朝林小將軍。」
這幾個字如同五雷轟頂炸在在座的文武百官的腦海里,我起身想為嫡姐說些什麼,卻被蕭長策壓下,示意我稍安勿躁。
老皇帝聽到這些話,似乎并沒有特別的意外,轉動著手里的佛珠。
「英烈夫人喪夫之痛,朕可以理解,只是,這無憑無據,恐怕是難以服眾……」
謝沉月俯身再拜,「臣婦有實據。」
在老皇帝的許可下,幾張落滿字的紙,一盒珍寶被傳到了龍案上。
看到老皇帝翻閱著那些所謂的證據,在宴席上位的林漠清再也坐不住,他沖上前跪在大殿上。
「請陛下明鑒,這些都是英烈夫人偽造要害臣的。即便哥哥的死真是臣做的,臣或燒之,或毀之,斷然不可能留下那麼多的把柄啊。定是有人幫英烈夫人偽造了這些物件……」
「怎麼?」
在我身邊坐著的蕭長策突然開口,清冷的眸色閃過冷光。
「這些物件是孤從林府搜出來給英烈夫人的,林家二公子的意思是,孤要害你?」
蕭長策的話一出,林漠清瞬間淪為了眾矢之的。眼看局勢不對,林漠清連連搖頭。
「太子爺,臣與您無冤無仇,這些物件怎麼會是臣的呢?」
「林二公子是說,太子陷害您?」
某位高官輕蔑地瞧了他一眼。
「太子是皎皎白月,您不過是地上的螻蟻,您以為,太子為什麼要冒著風險去刻意地碾死一個尚無品階的無名小卒呢?」
林漠清臉色煞白,頹然地垂了身子,說不出話。
老皇帝放下物件,神色淡淡。
「林漠清,你還有什麼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