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男人。」
見我傷神,阿冉本想說些話讓我寬慰幾分,上前卻瞧著我低頭猛扒了兩口大米飯。
在阿冉看不到的角度,我不易覺察地抹去了碗底的字跡。
午夜時分,書房。
4
「羨月見過父親大人。」
對著屏風,我跪伏在冰涼如水的地上,清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那位太子進府以來都以告病為由未曾出面的相國大人,此時卻蒼勁地背著手從屏風后走出,
「羨月,沉月入太子府的事情,還須你多多費心。」
「父親是想讓我為長姐鋪路麼?」
我落寞地低下頭,聲音微不可察地失落。
當初我入太子府為妾,是相國力排眾議為我鋪路,而現在,也到了我該報答他的時候了。
「自然不是。沉月入府后,你們公平競爭」相國溫和地拍了拍我的雙肩。
「只要未來的皇后姓謝,無論是誰相府都會是后盾。羨月這般聰慧,自然知道應當如何權衡利弊。」
看破了相國的真面目,我的心漸漸下墜。
「所以自我入太子府之時,父親就已經在謀劃著讓長姐入府。那林姐夫的死,也在父親的算計之內嗎?」
「自古以來,鋒芒畢露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相國并沒有直接回答我,他低頭擦拭著手里的短刃,短刃在昏暗的燈光下折射出雪白的鋒芒。
「羨兒,只有藏拙才能保身,讓沉兒入府,或許有一日反而能成全你。」
記得我初入太子府時,因為庶出的身份,府里的人大多看不起我,是父親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在府里上下打點,才不至于被折辱致死。
雖然父親提出讓謝沉月入府,但是我知道即便沒有我的耳邊風,以她的才貌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太子府年年納新,即便不是謝沉月,還有別人,這些在我入府之前就已經想明白了。
我神情恍惚地走在長廊上,想著父親手里的那把短刃,心里卻起了徹骨的冷意:難道林哥哥的死真的和相府有關麼?
遠遠地瞧見嫡姐屋子里的燈還未熄滅,我決意去見一見她。
無論她是否嫁入太子府,她都理應知曉林哥哥死得蹊蹺。
走近時見院子的大門已經落了鎖,我熟練地翻過低矮的院墻,推門而入。
「長姐!」
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幕,我的大腦卻突然一片空白。
屋子里,謝沉月身著薄薄的寢衣在盛水的木桶里沐浴,勾勒出白玉無瑕的身材。
而簾后的蕭長策則叩著桌面,翻閱著詩卷。
忽地午時他們在太子府門前并肩而立、郎才女貌的景象浮上心頭。
我心中酸澀,慌亂無措地背過身,想盡快地逃離這個地方。
然而簾子后的蕭長策卻慵懶地斜支著額頭。
看到我的誤闖,他的眸子漸深,化作浸在深潭中的寒冰。
「進來。」
這是要……三人行?
我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面前溫文爾雅的蕭長策,現在勛貴人家都玩的這麼花嗎?
然而我一進屋就后悔了。
「咳咳……咳咳咳。」
淦,是哪個混蛋往香爐里倒那麼多的催情香啊,這不是催情,這是催命啊。
此時嫡姐已迅速地裹好了衣物,垂著眼赤足踏出了浴池,為我遞上了一塊錦帕。
「此香藥效極強,少吸些為好。」
我接過錦帕才發覺嫡姐手指冰涼,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嫡姐方才并不是在沐浴,而是在冰水里降火。
不過……我狐疑地看了一眼蕭長策,他那雙冰涼的眸子正好也抬起來,目光交匯,我有些心虛。
「爺沒中迷情香麼?」
蕭長策嗤笑地翻著書頁,看穿了我的心虛。
「托某人的福,以前中過一次。人總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吧。」
!!!他果然還記得。
當初嫡母一力主張把我嫁與宮里的大宦官為相府打通宮里的門路。
我被逼得狠了只能私下里求相國要了催情香,想趁嫡姐的訂親宴隨便釣個金龜婿。
誰知道上釣的是太子呢,本來說什麼也能撈個側室,現在卻成了徒有名分的侍妾,虧麻了。
突然我覺察到一陣燥熱在往上涌,呼吸也有些局促起來。
完了,圣人欺我,人是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的。
嫡姐見狀擔憂地撫了我發燙的額頭。
「要不,羨兒也去涼水里泡一泡?」
我忙不迭地同意。
「好好好……」
然而卻被蕭長策冷不丁地打斷。
「冬日寒涼,冰水傷身。」
啊?我的臉不自覺地愈發紅了。難道,爺要親自幫我解?這,這怎麼敢勞煩……
在我滿懷期待的目光下,只見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一拋,手里的那本詩書便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我的懷里。
「讀書亦能清心。」
我熾熱的心在看到詩的那刻被澆了個透心涼,那詩頁的封皮上赫然印著五個大字。
《唐詩三百首》
5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
讀了半晚上《唐詩三百首》的我還在臥房里昏昏沉沉地補覺,就聽到外頭嫡母關切的聲音。
「沉月,昨夜與太子可有……」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推門而出,隨意地搭上了嫡姐的肩膀。
「早啊,夫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當嫡母看到我的瞬間,整個人瞬間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身邊的空氣仿佛都在一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