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面獨居,偶爾才回江家。
一天遛狗出門,撞見陳別。
他頹廢地坐在馬路牙子上。
我當時就一個念頭:這小男生真好看。
——在我的審美區域放肆蹦迪的那種好看。
可是,他身旁放了瓶農藥。
我認得,新聞里見過,很多人用來自殺的那種農藥。
再看看他的穿著與精神狀態,我就明白了。
這是一條陷入絕境的小狗狗。
可惜了這張臉。
小狗狗還有一點自尊,見我盯著他,趕緊把農藥藏背后。
也許是出于憐憫,也許是花心上頭。
我走過去,主動跟他搭腔:
「看到姐姐養的這只狗了嗎?品種賽級,十萬買的。」
彼時,陳別從未聽說過,狗還能這麼貴。
他訝異地看看我,又看看狗。
最后很挫敗,大概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如一條狗。
于是,我向他搭了第二輪話。
「姐姐挺有錢的,就是缺個男朋友,你要試試嗎?」
陳別沒同意。
我也不急,留了號碼,沒收了他的農藥,讓他想清楚再聯系我。
一周后,陳別打通了我的電話。
他帶著一身傷來找我。
「你能幫我?」他站在雨里,祈求地看我。
我笑了笑:「叫姐姐。」
他沉默許久,最終,溫順地低下頭:「姐姐。」
后來我才知道,他剛死了母親。
母親對他不好,喝醉了就把酒瓶砸他身上,說他是賠錢貨,野種。
隨著年齡增長,他逐漸明白,母親說得沒錯。
他是私生子,本來母親想借他上位,誰知失敗了,最后連撫養費都少得可憐。
母親討厭他,死后留給他唯一的遺物,就是百萬外債。
他還不起,債主追到學校,他被迫退學。
找我那日一身的傷,也是債主打出來的。
怪可憐的。
不由得想到我自己。
都是爹不疼娘不愛,他身上有我的影子。
所以我對他很好,替他還了欠款,又想辦法讓他去繼續念書。
至于陳別……我摸不透他。
他很聽話,隨叫隨到。
也很努力,在情人節時,用自己打工賺來的錢買禮物送我。
微醺時也會抱著我,傾訴衷腸。
但是,大部分時間,他太過寡言,顯得十分冷淡。
我以為他天性如此呢。
直到江陽熙出現。
04
她像是一束光照進他的生活里。
他們有共同話題,喜歡同一部熱血少年漫,能互相接住我不熟悉的網絡熱梗。
最重要的是,他們同齡。
陳別笑容變多了,話也密了。
我發現,他開始輾轉反側,魂不守舍。
有一天,陳別懇求我,不要告訴江陽熙我們的關系。
這話我聽著刺耳。
「和我在一起,就這麼見得不人?」
「畢竟我們關系不太正當……」
「不正當?」我愣了,「你覺得我們這一年是什麼關系?」
他抿了抿唇:「你是金主。」
我:……
「你打工給金主買禮物?」
「你在寺廟里把自己和金主的名字掛在姻緣樹上?」
「你喝多了說要跟金主白頭偕老?」
「你告訴我,只、是、金、主?」
他沉默,不語。
我要氣笑了。
我把他當男朋友,跟他談戀愛。
可到頭來,他覺得我們只是金錢關系。
怪不得,他那麼賣力,卻又生疏冷淡。
我頭一回沖他發脾氣:「是啊!我是金主!那你作為寵物就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有什麼資格提要求!」
隨后,我故意當著江陽熙的面叫來陳別,與他親昵。
陳別面色如土,卻不能拒絕。
后來,江陽熙得了抑郁癥,父母請求我消失。
我決定離開那天,跟陳別提了分手。
他問為什麼,我說玩膩了。
他眸光黯淡下來,卻又如釋重負,離開時,頭也沒回。
第二天,我「死」于車禍的新聞就登了出來。
如今想來。
我的「死」,倒是成全了他。
他那時候就很喜歡江陽熙了吧?
迄今已有四五年。
真是長情。
我釋然一笑。
和曉青走下停車場,身后突然傳來聲音。
「你——」
只一個音節,我就知道是陳別。
我太熟悉他的嗓音了。
冷漠的,動情的,哀求的,繾綣的。
我都聽過。
步履不停,我加快速度往前走。
陳別腳步凌亂,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話在顫抖:
「江月瀅,我就知道你沒死!」
05
地下車庫里,他的話音泛起回音。
我慢慢轉過身。
曉青沖我使眼色,讓我快跑。
可是,我非但不跑,還扯下了口罩和帽子。
陳別眼中浮出狂喜:「姐姐,真的是你!」
「你找誰?」我問。
陳別驀地愣住。
「姐姐,別開玩笑。」
「你剛才叫我什麼?」
「江月瀅。」
「我不叫這個名字,你認錯人了。」我掏出證件,讓他看清楚,「我叫白初。」
陳別狠狠皺起眉頭。
我干脆把身上能掏的證件都拿出來。
白底黑字,全都是「白初」。
我以為陳別看得夠清楚了。
可他還是纏著我不放。
「這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像的兩個人,你一定是她!姐姐,當初我沒看到你的尸體,就知道你肯定還活著,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于找到了……」
「你有病嗎?」
我甩開他的手,很不耐煩:「都說了不是,你還叨叨,煩不煩?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好不容易脫離糾纏。
車子開遠了,陳別依然愣在原地。
曉青說:「姐,還好你聰明,辦了個新身份。
」
「下次你也注意點,別再叫原名了。」
「遵命。」
其實曉青不懂。
我給自己改名換姓,并不是為了躲避誰。
我只是單純地想要脫離江家,做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