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會忘了他。
陸淺正在搜腸刮肚地思考自己該如何應付,然而下一秒,她整個人驟然被提了起來,半個身子懸空到了船外。
陸淺尖叫起來,然而她的聲音被海風撕碎,根本傳不遠。
「顧嶼白,你要殺人嗎……」「你已經殺了。」顧嶼白的聲音很低,但眼睛因充血而猩紅,讓他整個人都像嗜殺的魔鬼。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殺人了!」陸淺語無倫次地尖叫,「嶼白,你放我下來,棠棠姐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麼?」
顧嶼白笑了。
「你演得很好,但你記得嗎?訂婚宴之后的第二天,你在喝完酒后對我說『你會忘掉她的』。」
陸淺面如金紙,已無人色。
「那個時候,她的死訊還沒傳過來,唯一看了遺書的人只有我和保姆,但你,你很肯定地知道,她已經死了。」
陸淺突然放棄了掙扎。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客人們都已經酒醉睡熟,服務生都是顧嶼白的人。
她平靜下來,森然地笑。
「是麼?我可沒有殺她。
「殺她的人是你啊,嶼白。
「如果你夠堅定,那麼無論我怎麼努力,她都不可能死的。」
陸淺等著顧嶼白失控地否認。
但顧嶼白沒有。
他用一種心如死灰的眼神回望陸淺,平靜地笑了笑:「我知道。」
下一秒,他將陸淺推了出去,尖叫聲刺耳,但很快便消失于海潮之中。
波浪滾滾,一望無際的海面,很快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顧嶼白摸了摸胸口的白花。
「靠岸。」他叫來侍者。
「這是最后一次來坐游輪了。」顧嶼白道,「游輪的使用權和你們的勞務合同,我會轉交給下一位買家。
不用擔心,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待人很好的。」
侍者聽出了離別的味道。
「您要遠行了嗎?」侍者問。
「嗯。」顧嶼白輕聲道,「我要遠行了。」
11.【顧嶼白視角】
顧嶼白來到了城南的書店。
書店一直沒有再營業,整間巨大的店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買了杯咖啡,在窗邊的木桌旁坐了很久。
那本書還放在包里,顧嶼白將它拿了出來,像是宿命一般,他發現那本書是魯米的詩集,《在春天走進果園》。
「在春天的時候,來果園一游吧。
在石榴花叢中,
那里有光,有酒,有石榴花。
你不來的話,這一切都了無意義。
你來了的話,這一切也了無意義。」
顧嶼白讀完了那首詩,他垂下眼簾,久久地凝望著紙頁上的墨跡。
這本書,是當初他沒有足夠的錢,從一沓書里抽出來,決定不買的那一本。
是她將它又放回了他的手心。「今天全場八折。」她對他說,「以及,我也喜歡魯米。」
后者是真的,但前者實在是個蹩腳的謊言。
顧嶼白拿著書離開后,遠遠地在玻璃窗外望著,看她不得不為那個謊言付出代價——后面的客人也要求八折,前面的客人又找了回來,質問她為什麼方才沒有折扣,她不得不道歉,并幫客人計算。
手忙腳亂,又讓人覺得可愛。
顧嶼白瞧了很久,一面擔心這麼個店長做生意,遲早要把這個書店做倒閉,一面又在心里高興,品嘗到漫長黑暗中的一點甜。
——她喜歡他,太明顯了。
就像她形容的,沒有技巧,只有感情。
她知道他睡在天橋下,著急得要命,又怕傷害他的自尊心,房間里的枕頭到被單挑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領著他過去的時候還要裝得漫不經心:「雜物間隨便打掃了打掃,你要是不嫌棄就住這里吧。
」
她還說是讓他幫忙防小偷。
那一刻他很想問問他,哪個傻得要命的小偷,要來偷這麼個生意不好的書店。
但他沒有問。
她目光躲閃又臉紅的樣子太可愛了。
那時候他就在心里發誓,如果他能熬過這段黑暗的時光,一定要好好對她。
……
顧嶼白將書放進包里。
耳邊傳來冰冷的電子音:「還有兩小時。」
他站起身來,平靜道:「知道了。」
陸淺說,他是殺沈棠的兇手。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他唯一的幸運是,在沈棠的墓前,他和系統建立了鏈接。
系統告訴他,既然他是整個攻略任務的主角,那麼他便有扭轉這一切的力量。
當然有代價,那就是他本身的毀滅。
顧嶼白想,他已經做好選擇了。
魚缸換過水了,那些魚會被轉手給別的喂養者。
小貓他從收容站接回來了,它們都打好了疫苗,他聯系了愛心組織,發布了收養通訊,過不了多久,這些小貓就會有新的家。
銀行里的貴重物品他都取出來了,折算成現金,捐給了慈善機構。
她最后放心不下的這些瑣事,他終于一樁樁、一件件地完成了。
還有什麼漏下的嗎?
哦,有的。
顧嶼白放下咖啡杯,他來到書店的墻邊,將準備好的照片一張張拿出來,貼上去。
她曾經說過,想在書店里有一整面照片墻,顧客們會見證店主夫婦的愛情故事。
他當時笑過這個想法:「你當顧客們都很愿意被撒狗糧嗎?」
她梗著脖子:「切,他們不愛看怎麼了,我愛看!」
現在她看不到了,只留他一個人在這里,一張張地將照片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