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動手,本宮賜他百兩黃金。」
此話一出,角落里的一個小太監立刻舉著板子沖上前,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雹子般的木板狠狠揮下,落在我的腿上。
疼,真的疼。
我孟氏一族百余口人,當日受刑便是這般徹骨之痛。
引鳶不住地磕頭求饒,未果,她轉而抱住華霜的腿:
「娘娘,您不能這樣對我們主兒,您不能打她……」
「有何不能?」
引鳶死死咬著牙,半晌逼出一句:
「我要見陛下。我們主兒有孕了,她腹中,有皇上的孩子!」
……這下,真的沒有板子再敢落下。
小太監上前勸說:
「陛下膝下無子,想來極其看重子嗣,這事兒,是否得先稟了陛下知道?」
華霜狠狠將他踹翻在地,愣了片頃,沖貼身的婢子耳語幾句。
11
板子暫時停了。
引鳶護在我身上,不住地安慰我:
「沒事了主兒,沒事了。已經去請皇上了,皇上知道后,定會來護著您的。」
會嗎?
我如何也難忘,就在月初,我發現自己有孕,無比歡喜地投入裴清懷抱,捧著他的臉,將細細碎碎的吻落下,告訴他我動了全部的真心給他,我們就要有……
可,后面幾個字還說出來,裴清卻全然沒有我想象中的喜悅。
相反,他渾身過了電一般,軟軟地搡開我,如釋重負地攤在龍椅上,突然癡癡傻傻地笑起來。
然后,他毫無征兆,一紙詔書接華霜出了冷宮。
這下,裴清演都不再演了。
他撥開一臉錯愕的我,轉而將華霜緊緊摟在懷中:
「十年了,終于攻略成功。霜兒,我帶你回家。」
說罷,他斜眼,將余光中的疲憊和厭惡留給我,
「我真的,受夠了這輩子只為你而活。
」
裴清如釋重負,自此看都不愿再看我一眼,只冷著嗓,不顧滿朝阻攔,執意將我廢后位,下冷宮。
我跪在地上,最后問了他一句:
「過往種種,都是欺哄而已?」
裴清長舒一口氣:
「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只覺惡心痛苦。」
好一個惡心痛苦。
「好。」
我點點頭,起身。
愿賭服輸罷了,只是下賭注時,從未想過輸掉的代價是如此慘烈。
李公公提醒道:
「孟主兒,您還沒叩首謝恩。」
我擺擺手,徑直走出大殿:
「不叩……」
華霜在他懷里尖著嗓子:
「她也太不識相了,當打斷她的腿,剮了她全族。」
……
正想著,那婢子昂首挺胸地回來了,一嗓子叫回我的思緒萬千。
意料之中的話,還是叫人徹底涼了心。
「陛下說了,庶人而已,娘娘隨意處置了便是。若是能不見血,不落下殘疾,變更好了。」
華霜聞言笑了起來:
「好啊,我還有一百個法子讓她生不如死。」
12
華霜的法子,說真的很沒創意,我不知多少年前就領受過了。
「聽聞,皇上曾親自來冷宮給你送吃食。」
她掀起桌上剩下的紙張,一把揚撒開,
「既然這麼愛折紙,孟庶人,就把這些紙一張一張地吃下去吧。」
她從未燒盡的炭火盆里挑出一張來,親自塞進我的嘴里。
黑黢黢的灰糊滿我的臉,她捂住我的嘴,叫我咽下去,然后吩咐周遭的宮人,
「聽見了嗎?皇上眼里,她什麼東西都不是。你們盯著她全部吃完,少一張,本宮就打斷你們的腿!」
說罷,她拂袖而去。
當年,裴清諾我萬人之上。
可如今,華霜才是真正的萬人之上。
我記得,裴清口中,這世上,只有華霜能夠和他一樣,信奉人人平等、天下大同那一套。
我也記得,和裴清成親那晚,我跪著給他換鞋時,他叫我站起來。
他說沒有人天生該向旁人下跪,何況你我是夫妻。
這話驚得我沖上去捂住他的嘴:
「別亂說,會掉腦袋的!你是臣子,當然要向天子下跪!」
裴清一半失落一半驚喜,失落于我是無藥可救的封建糟粕,驚喜于他的攻略進度前進五個點:
「宜兒,你在關心我?」
我沒答,他說沒事,這天下他唯一所求,便是我的真心。
他不信舉畢生之力,還求而不得。
去他娘的真心!
他嫌我是封建迷信的俗物,我還嫌他是道貌岸然的臟東西!
何況,時至此刻,我面前的華霜,哪有半點人人平等的模樣。
她早膩在權力的享受中,無法自拔了。
13
我吃到第七張的時候,門外傳來略顯匆忙的腳步聲。
裴清來了。
他狠狠揮開行刑的太監,死死咬著牙:
「孟宜主,你不懂反抗嗎?」
我木木地搖著頭:
「反抗會被打,我不反抗。」
裴清惱了,不知是真氣我的木訥,還是氣自己的無力:
「誰打你?你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這闔宮上下,誰敢打你!」
我冷笑出聲,抬頭看著盡力裝作氣定神閑的裴清,不知為何,我就喜歡看他驚惶無措的模樣,滑稽得緊。
他究竟知不知道,作為一個「棄婦」,這短短數日,我遭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
這一切,難道不是他默允的?
我饒有興趣反問:
「你說,我是……你妻子?」
裴清微瞇起眼,不接這句。
我苦笑著,難得,像當年潛邸中那樣喚他:
「裴清,紙好難吃,好難吃。」
他背過身去。
這句話,我不是第一次說了。
我怎麼記得,上回,他明明答允我,再不會了?
半晌,裴清冷著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