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半晌,雖然斷斷續續,卻也聽了個大概。
我想,許是那些賓客們。
盡管他們喝醉了,說的話也不太中聽。
但句句屬實。
所以……謝容策應該也是在意的吧?
心里有一絲酸楚。
我轉身正欲離開。
「——謝容策,你瘋了?!」
方才說話的男人一聲低喝,緊接著,就傳來悶響。
是謝容策摔倒了嗎?
我有些擔心,想推開房門看看。
可蓋頭還沒掀,儀式也尚未結束,就這麼沖出去……實在是不像一個新婦應有的禮數。
若是被旁人看見,更要笑他了。
我的腳步就這麼定在原地。
與此同時,門外響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謝容策的語氣里染著醉意,卻透著十足的冷:
「她是怎樣的人,我還不需要通過旁人來知道。」
此言一出,鴉雀無聲。
「阮初一既進了我謝家的門,就是我的人。
「我的人,可比天上地下,哪里都好。
「你若瞧見她有什麼不好,將自己眼睛挖去便是。誰給你的臉,到我面前嚼舌根?」
那說錯話的人回過味兒來,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立刻連連求饒。
謝容策像是有些不耐煩,輕輕「噓」了一聲。
隨后,壓低了聲音:
「你跪在這里,哭爹喊娘的干啥?別被她聽見。
「她嬌得很,會被你這副模樣嚇到。
「快滾。」
他的話落入我耳中,仿佛是有人曲著手指,輕輕在我心頭叩了叩。
我捂著胸口,里面怦怦直跳。
又趕緊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退回到喜床上乖乖坐好。
「吱呀——」
門被人推開。
謝容策的腳步越來越近。
「等很久了罷?」
他轉換了語氣,柔和許多,和方才在院里的那個冷冰冰的謝小將軍截然不同。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謝容策拿起玉如意,火急火燎地掀開了我的蓋頭。
「將軍,這樣不合禮數……」
眼前的他面頰酡紅,目光灼灼,看向我的眼睛跟浸泡過泉水一樣清亮。
這人真的喝醉了。
這種時候,怕是我說什麼都不會聽。
見我露出幾分怯意,他這才有了幾分清醒。
轉身坐在不遠處,目光灼灼。
「我剛從外邊進來,身上有涼氣,先離你遠著些。」
此時,洞房春暖,花燭正燃。
我也能感受到,謝容策一直在盯著我的側臉。
他忽然開口道:
「那天見你,一身素色,還以為是從池水里走出來的神女。」
「今天這麼明艷的顏色,竟然也很襯你。
「果然,天上地下,沒什麼比我的新娘子更好看。」
窗邊「啪」地爆開了一抹燭花,我被嚇了一跳。
我這才意識到,從謝容策進門之后,我就一直很緊張。
謝容策輕笑,朝我坐過來。
我頓時繃直了背脊,汗流如注。
既然已經禮成,那剩下的步驟,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想到洞房,想到吹熄蠟燭之后會發生的一切……
寒意不由得爬上我的背脊,令我忍不住頭皮發麻。
那些事,在我眼中從來就不是什麼「閨房之樂」,是折磨,更是痛苦。
寬大的喜服袖子下,我盡量克制著自己的顫抖。
可眼前的人,是我的恩公,也是我的夫君。
看著眼前醉醺醺的謝容策,我極力說服自己。
屋內的花燭被熄滅,重回一片黑暗。
那雙有些粗糲的手掌撫上我的盤扣,謝容策的吻就這麼落了下來。
我閉上眼。
在那個夜晚,也是這樣帶著濃郁酒氣的吻,粗暴地咬傷我嘴唇。
碎帛遍地,我也像一朵破敗的花。
似乎不僅是那個夜晚。
夜深人靜,被束縛住雙手雙腳的時候。
在暗室里,趙景乾最喜歡抓著我的頭發,逼迫我抬頭——
「阮初一,忽然發現,其實孤也不虧。雖然你身份低微,但這張臉,還算說得過去。
「不信?你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哭得可真有趣。
「像一條母狗,搖尾乞憐,真賤。」
那些回蕩在午夜的惡魔低語,曾經像是一把匕首,一點一點切割我的自尊。
現在,又把謝容策的溫柔劃得粉碎。
那股熟悉的惡心之感直沖進鼻腔。
我再也忍不住了。
下一秒,我推開謝容策的身體,捂著嘴巴沖出房門。
8
不知道吐了多久,胸口終于暢快。
回到房間后,我這才發現,謝容策就捧著水盞,一直看著我的背影。
我接過,一飲而盡。
只覺得自己剛才犯了天大的錯誤。
我愧疚地跪在謝容策腳下,開始道歉。
「方才掃了將軍的興致,是我不合禮法,真是罪該萬死。
「還望將軍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我這一次。
「我現在去重新洗漱,將軍若不嫌棄,可以繼續了。」
我開始動手解自己的扣子,動作又急又粗暴。
謝容策酒已經醒了大半。
他皺著眉看我,一把拉住我胳膊:
「阮初一,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好像就總是跪來跪去。
「方才你躲在門后偷聽很久,最后也沒有走出來。
「還有,明明不喜歡我親你,現在卻還是要這樣取悅我。
「這些……大概也都是礙于禮法吧?」
我呆愣在原地。
所有小心思,在這一刻竟然都無處遁形。
「守規矩也不是這樣的守法,你還真是……喜歡拘著自己的性子啊。
」
話音剛落,謝容策學著我的樣子,撩起衣擺,大大咧咧地跪在地上。
「喂,你在做什麼!」
我急了,站起身,拼命拉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