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彥偶爾會從軍營給我寄信來。
初次收到他的信,展開就一句話:「杳杳,我已經很久沒哭了。」
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這也讓我肯定,他跑去軍營從軍,確實是被我激的。
我提筆給他回信:「師兄,保重身體。」
那是我第一次叫他師兄。
想象著他看到信時的神情,我忍不住笑了。
從 7 歲相遇,我們從未分別如此之久,還真有點想他了。
后娘終于同意嫁給師傅了。
謝家人熱淚盈眶,他們都說,本以為師傅這輩子會孤獨終老了。
后娘和師傅找我們三姐妹談心。
師傅說得很真摯:「我此生唯你們阿娘一人,決不負她,成婚后,她也依然是那個奇女子姜娘子。我愛慕她,但她是自由的。」
與師傅的慎重比起來,后娘顯得很輕松:「我決定再試一試,失敗了也沒關系,換一個就是。」
師傅看著后娘,眼睛里寫著幾分委屈。
那模樣竟有幾分像池彥。
哎,我又有點想池彥了。
后娘和師傅大婚辦得很體面,十里紅妝,轟動汴京。
但池彥沒回來,胡蠻大軍入侵,邊疆局勢已經越發緊張。
我對著叫了近十年的師傅,改口叫阿爹還有點不習慣,直到他拿出了一套醫術孤本給我,我喜上眉梢,那聲「阿爹」叫得格外順溜。
第二天,我就包袱款款,去了軍營。
邊疆打起來了,急需軍醫。
我求了太子妃,太子妃又去求了太子,太子給了我旨意,允我去軍營幫忙。
我一路風塵仆仆,趕了十幾天的路,總算見到了池彥。
14.
時隔四年未見,池彥已全然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了。
他身姿頎長,五官輪廓褪去了花團錦簇般的精致漂亮,越發鋒利和堅韌,身上也平添了一股冷肅之氣。
他如今已是個小將軍了。
看到我時他驚了一瞬,很快又恢復平常,安排我去給受傷的將士包扎。
我們倆都很忙,誰也顧不上誰。
一連忙了近月余,我正在帳篷內,給一個小將包扎手臂時,外面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吼叫聲:「贏了!我們贏了!胡蠻子大軍敗退了!」
接著,整個帳篷內原本呻吟不已的傷病殘將都激動起來,歡呼聲鋪天蓋地。
我身處其中,突然由衷地感受到了一種精神,一種信仰。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汴京傳來陛下旨意,大軍回朝,接受封賞。
直到回汴京的路上,我這才跟池彥能認認真真說上話。
太久沒見,池彥給我的感覺實在陌生,我突然覺得生疏和羞怯,不知該從何說起。
池彥卻卸下一身的冷肅,又恢復成我記憶中的模樣,蹲在我面前,眼巴巴地瞅著我:「杳杳,我再也未曾哭過了。」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不知我當初那句話,對他造成的心理陰影有多大,居然記到了現在。
他看我笑了,也跟著笑了,然后緊緊看著我,突然低聲說:「杳杳,我很想你。」
這麼多年了,他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地清澈干凈。
我輕輕「嗯」了一聲,道:「我也想你。」
他雙眸瞬間亮了,耀眼奪目,刻進我心里。
池彥退敵有功,被封為了三品的安遠將軍,賜將軍府,我也被封為太醫司馬,成為當朝第一個有官職的女子,震驚朝野。
如今陛下年邁體弱,早已把朝政交到太子手中。
給我封官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即便不少官員反對,也都被太子駁回。
太子妃道:「只是個醫官,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麼?」
「再說了,我們大夏何時規定了,女子就不能在朝為官了?」
那些人翻遍了三綱五常祖宗規矩,也沒找到說女子不能為官的。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15.
22 歲時,池彥被封為鎮國將軍,我終于嫁給了他。
那時太子已經繼位,太子妃也被立為皇后。我和池彥大婚那天,皇后賜了很多禮品,賀我們新婚。
婚后我和池彥夫妻恩愛,琴瑟和鳴。
我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他們后來都成為了大夏出色的將領。
每每再有戰事,我也會以軍醫身份隨軍出征,我的夫君在前方征戰沙場,我在后方治病救人。
我們夫妻的故事,傳遍整個大夏。
普通百姓在教育女兒時,也會拿我舉例:「要努力讀書,將來做個為國為民的好女官。」
女子除了被困于后宅,似乎又有了新的希望。
后娘當初那句「女人當自強」,如劈開黑暗的曙光,照進了我平凡又渾噩的小半生。
把我從淤泥中托起,給了我全新的方向。
我從年輕稚嫩的將軍夫人,慢慢變成了將軍府的老夫人。
我的一生經歷繁多,待到垂垂老矣時,丈夫戰死,兒子戰死,我們池家滿門忠烈。
當皇朝國土岌岌可危時,池家的女人們也沒有退縮。
她們穿上戰甲,像她們的夫君,像她們的父兄一般,沖進沙場,拋頭顱灑熱血,為守護每一個平凡的百姓而戰。
因為她們永遠記得:
女人當自強。
-完-
今天也是喬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