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行止要我去和親?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上面還跟七年前一樣握著弓箭。
是我,親手向他放的箭。
那年大雪,鮮血深入冰雪中,宛若盛開著曼陀羅的地獄之路,一路至懸崖邊,不見人影。
「當年若非是你提前放箭,又豈會驚動穆行止一行人?」李慬瞇著眼湊近我,眉頭擰成一團,「你分明就是故意放走他的!當年父皇罰你的時候,朕就應該讓他大義滅親!」
往事就像一塊剛結痂的傷口,不挑破的時候尚且能相安無事,一經挑破,便又血肉模糊。
還記得那年冬日很冷,我站在懸崖邊,被刺骨寒風刮得生疼,而我看著消失在懸崖上血跡出神。
是父皇找到了我,他讓我跪在御書房前,想清楚我究竟錯在哪里。
我說,我放走了穆行止。
他說不是。
我錯就錯在,讓情愛筑在大禛之上。
他說:「阿瑤,你是大禛的公主,在你心中任何事都需以大禛為先。朕去后,阿慬與大禛是你唯二需要守護的東西。」
我看著此刻聲嘶力竭恨不得立刻殺了我飲其血啖其肉的李慬,漸漸失神。
父皇,這一切真的值得我去守護嗎?
6.
我被李慬囚在宮中,是公主府建成前我的宮中的居所。
李慬如今想殺我卻又無法下手,一來,無論是出于朝政還是出于宋挽珠,他都想讓宋進朝回來;二來,無緣無故殺我,難免落人口實。
他將我禁錮在宮中,說明已經在跟梁國的使臣談判了。
「咿呀——」
闔上的宮門突然被打開,是宋挽珠。
她由婢女攙扶著走進來,許是失血過多,她的臉蒼白如紙。
「臣妾給公主請安。」她嘴角挽起一抹笑意,一雙杏眼里似漾著一股清泉,看起來甚是純良。
可就是看起來如此溫順善良的女子,上一世故意在我眼前摔倒,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落到李慬的手背上,惹人生憐。
李慬當時也如今日一般,指著我的鼻子問我是何居心,為何竟狠心到要害她未出世的胎兒。
僅憑太醫一句「貴妃動了胎氣,需多臥床休息」,李慬便當著眾宮人的面給了我一掌。
兩世的記憶交疊,我冷眼看著她,并未說話。
宋挽珠并未在意,自行起身:「想必公主已經知道,阿兄被梁國捉去做了人質,如今梁國那邊想要公主去和親才能換阿兄。阿兄與臣妾自幼相依為命,更是大禛的股肱之臣,還請公主能夠舍生取義,救阿兄于水火……」
她說得有些急,呼吸也急促起來。
「半年前,皇上賜婚于本宮與宋將軍,如今宋將軍戰敗被捕,要用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去交換,說出去難道就不怕眾人恥笑嗎?」我嘲道,「我要是宋將軍,我寧愿自盡也不會讓一個女人來救自己!」
話音剛落,宋挽珠就癱坐在地上。
和前世一樣,兩行清淚印在她消瘦的臉上。
我只覺著無趣,專心喝茶,不去理會她。
很快李慬就來了,他急忙扶起在地上的宋挽珠,眼里全是心疼:「地上涼,你才小產,太醫囑咐斷不能著涼,快起來。」
說著,李慬的眸光剜向我:「你對挽珠做了什麼?」
「皇上,」宋挽珠虛虛拉住李慬的手臂,「你別怪長公主,是我執意要向阿兄求情……」
「你還有閑情逸致喝茶?」
李慬將我手中的瓷器掃落,言語間皆是憤怒。
「李慬,你的愛妃自己摔倒與本宮何干?」我睖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走到宋挽珠身邊,手抬,掌落。
待李慬反應過來時,宋挽珠的臉上早已高高腫起一個掌印。
父皇說,女子還是會些武藝防身為好。我這五年因操勞朝政疏于鍛煉,體力雖大不如前,但打一個柔弱的宋挽珠還是綽綽有余的。
「看清楚了,本宮若想動手,何須偷偷摸摸,自然是光明正大地打。」
李慬錯愕地將宋挽珠護在身后,他似乎沒想到我竟真的會當著他的面對宋挽珠下手。
他上前扼住我的喉嚨,十指用力地收緊,殺氣在四周彌漫。
我沒有掙扎,平靜地對他說:「有本事你就真的殺了本宮,反正有宋進朝替本宮墊背,這黃泉路上也不會孤單。」
提及宋進朝,宋挽珠眸光一怔,急忙上前拉住李慬:「皇上!皇上切莫因臣妾而誤了大事!」說著,她又伸手去掰李慬的手。
李慬眸底的怒意漸漸消散,松開了手。
在那一剎,我從宋挽珠眸中讀出一抹狠意。
我喘息著,心在此刻已跌入失望的谷底。
「若非要留你的命救宋將軍,朕今日一定殺了你!」李慬抱起宋挽珠,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癱坐在地上,摸著傷痕累累的頸部,一股寒意漫上脊背。
宋挽珠的目的達到了。
她故意前來激怒我,又故意引李慬來「見證」,為的就是李慬能狠下心徹底斷了與我的姐弟情誼,送我去梁國換宋進朝。
但她不知道的是,如今我的處境,去梁國才是最安全的。
若非宋進朝的性命需要我去交換,想必不需要宋挽珠施計火上澆油,李慬就已經狠下心殺了我。
上一世我被刺殺時已經清楚,我那皇弟李慬,對阻礙他的一切人與物,向來狠心,不顧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