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我,坐過牢,沒文化,沒親人,沈先生之所以提攜我,不過是因為我救過他的命。
先生說過,救命之恩,涌泉相報。
但呂欣不認同:「我感覺沈先生對你可不止報答救命之恩那麼簡單,你要相信海后的直覺。」
呂欣交過很多男朋友,從不付諸真心。
她說她交男朋友就跟有人養寵物一樣,都是為了治愈疲憊的內心。
「實不相瞞,我剛到沈氏時,對沈先生也是起過色心的,后面我是有自知之明,明白彼此之間差距太大,才放棄的。」
「朝朝,我就問你,沈先生這麼好,你就沒一點點動心?」
第一次被人問這樣的問題。
我握著手機,趴在陽臺上想了很久。
初夏的風不熱不燥,吹在身上的感覺剛剛好,很像沈玠。
是動心的吧。
但我不敢肖想他。
「我的人生從遇到先生開始,才終于開始走向正軌,他是恩人,亦是老師。」
最后,我是這樣回答的。
是沈玠讓我脫胎換骨,重獲新生。
他是光,也是救贖。
可我卻救不了他。
他的病情似乎更嚴重了,身體越發消瘦。
家庭醫生來的次數明顯變得頻繁起來,從一周一次變成三天一次,最后變成每天都來。
家庭醫生名叫周忱,是沈玠的朋友,聽說是美國留學回來的醫生,醫術很精湛。
有他治療,沈玠肯定會沒事的吧?
我無措又茫然,不斷安慰著自己。
仿佛又回到了剛遇到沈玠的時候。
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不停地工作,不停地工作,努力減輕沈玠的負擔。
那天晚上,我在書房處理工作。
聽到沈玠和周忱在隔壁臥室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我沖出去,站在門口朝里看。
沈玠躺在床上,胸口起伏不定,滿臉怒色;周忱站在床邊,臉紅脖子粗。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沈玠失態。
他向來都是不緊不慢,溫和又知禮的。
看到我,沈玠收斂怒色:「抱歉,是不是吵到你了?」
周忱像個憤怒的炮彈一樣沖出房間,跟我擦肩而過時,差點將我撞倒,但他也顧不上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沈家那麼久,周忱對我一直都是疏離又客氣的。
那天,他倆都失態了。
11.
過了幾天,我獨自下班。
剛走到寫字樓下,周忱紅著眼睛過來攔住我,說話的時候嘴唇都在顫抖:「虞小姐,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勸他去做手術?」
「不做手術最多只有半年了,六個月啊,眨眼就過去了……他為什麼就那麼固執,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
「我的導師是世界頂尖專家,手術一定會成功的,我肯定不會讓他出事的,肯定不會。」
說著說著,周忱開始慟哭。
一米八幾的高個漢子,蹲在馬路牙子上哭得像條喪家犬。
我愣愣地看著他,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什麼半年?什麼手術?什麼不會出事?
周忱又哭又罵:「這麼好的人,到底為什麼?憑什麼!老天爺你真是瞎了眼!」
我渾渾噩噩地站在原地。
他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撲過來拽我的手,拽得我生疼。
「虞小姐,我求你了,求你去勸勸他,他對你總歸是不一樣的,他肯定能聽你的話。」
人人都說他對我是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
他明明什麼都不告訴我,一個字沒跟我說過。
在我們這段關系里,他是導師、是領路人,而我是學生、是追隨者,也是他的作品。
從來只有他教導我的份,哪有我對他置喙的余地。
我紅了眼眶,冷漠地推開周忱:「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周忱踉蹌著癱坐在地上。
所有的哭聲都被我拋之腦后。
回到沈家的別墅,沈玠靠坐在沙發上閉眼假憩,睫毛又卷又長輕輕搭在下眼瞼,打出一片濃重的陰影,看起來越發形銷骨立。
我立在玄關,看了他很久。
久到心已經痛到麻木。
久到都快生出恨。
我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
聽到動靜,他睜開眼看向我,眼仁烏黑純凈,看起來就好像滿心滿眼都是我:「朝朝,你回來了。」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就移開視線,抬步上樓了。
明知道他在等我。
可我也不敢再和他多呆一秒。
再多一秒,我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和心痛,一股腦全部砸向他。
12.
我躲了沈玠好幾天。
沈玠應該也察覺到了,他試圖跟我交流,但都被我以沉默拒絕了。
我們陷入一種難受又別扭的階段。
直到,我媽突然找上門來。
她局促不安地坐在沈家富麗堂皇的客廳里,沈玠坐在一旁陪著她。
兩人都沒有說話。
看到我從玄關進來,我媽眼睛一亮,瞬間滿面笑容。
乍看到她,我是有些恍惚的。
恍惚得就像在做夢。
只有在夢中,我媽看我時,才會有如現在這般極亮的眼睛。
可笑容中夾雜的諂媚,又在告訴我,這是現實,這不是在做夢。
沈玠溫和地看向我:「朝朝,你和故人敘舊吧。」
說完,他就推著輪椅上樓了,把空間留給了我們。
旁人走了,我媽開始抹眼淚:「朝朝啊,我在電視里看到你了,沒想到你現在這麼有出息,我當初就看出來了,你跟你姐和你弟不一樣,你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