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先生是很偶然的事情。
彼時我剛從監獄出來,陰差陽錯成為先生的護工。
他每天被病痛折磨,我每天渾渾噩噩,我們誰都拯救不了誰。
可他為了拉我出泥沼,不惜把自己血淋淋地攤開給我看:「我就是個廢人啊朝朝,你會覺得我一無是處嗎?」
當陽光敗給陰霾,他曾為我拼命撥開。
1.
從監獄出來時,沒人來接我。
幾經輾轉回到了家,敲門后,來開門的卻是個陌生的女人。
她告訴我,這房子 3 年前就賣給他們家了。
3 年前,我在牢里正好待了 3 年。
我急了,問她是否知道前任房主搬去哪了?女人搖頭表示不知,隨手關上了門。
恰好鄰居王奶奶提著菜回家,看到我:「哎呀,這不是朝朝嗎?出來了好,出來了好呀~」
她的語氣有些感慨,但更多的是溫暖。
我眼睛一熱,喉頭哽住。
王奶奶給了我一封信。
是我媽留給我的,上面只有一句話——「別來找我們。」
我揣著這封信,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直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我才終于意識到。
我被拋棄了。
渾渾噩噩地站在岔路口,我不知該往哪去。
刺耳的尖叫聲打斷了我混沌的思緒。
抬眼看去,一輛輪椅載著個男人從坡道飛馳而下,后面兩個男人拔腿追也追不上。
我下意識地上前攔截。
輪椅上的男人連人帶輪椅栽倒在地。
而我也因為巨大的慣性飛出幾米遠,頭撞在石墩上暈了過去。
2.
被我救下的男人叫沈玠。
消瘦清雋,氣質內斂而矜貴,明明是天之驕子,卻不良于行。
他說,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問我想要什麼。
我看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呆愣了許久。
想要什麼?
前小半生我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想要得到媽媽的愛。
可她已經不要我了。
那我還想要什麼了?
沈玠沒有催促我,靜靜等在一旁。
不知神游了多久,我收回視線,瞥向他坐著的輪椅。
「先生,您需要護工嗎?」
我被帶回了沈家別墅,成了沈玠的護工。
每天像個影子一樣,跟在他身邊,隨時聽他差遣。
但沈玠從不差遣我。
他看向我的目光總是溫和又包容,不帶一絲探究。
這樣很好。
我的人生經不起探究。
也不用費勁編造謊言,去遮掩自己千瘡百孔的人生。
沈玠每天要見很多人。
他工作的時候,我就在偌大的別墅里游蕩,像個孤魂野鬼。
沈玠真的很好,他跟我說:「朝朝,你不用每天跟著我,你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歡做的事情。」
我搖頭:「先生,我沒有喜歡的事情。」
沈家有專業的醫療團隊。
有每周定期來給沈玠做身體檢查的家庭醫生。
但我還是沉默又堅持,想要發揮我作為護工的價值。
雖然這點價值少得可憐。
3.
所以當管家劉媽提出那個請求時,我沒有拒絕。
沈家沒有長輩。
劉媽算半個長輩,她是沈家遠房親戚,又看著沈玠長大。
她很擔心他的身體。
「自從先生事故后,他身邊就只出現過你一個女孩,雖然醫生說他沒問題,但我還是怕……你考慮一下,不愿意也沒事。」
「沒關系,我愿意。」
劉媽的話,讓我覺得自己的價值又多了一點。
我趁沈玠洗澡時,脫了衣服徑直走進去,伸手抱住他。
沈玠發了很大的火。
可我都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只能茫然無措地看著他問:「您不喜歡嗎?」
沈玠閉了閉眼睛,仿佛在強壓著怒氣。
過了片刻,他語氣重新恢復平靜:「你先出去。」
我只能遺憾地走出去。
沈玠不要我。
我還是一文不值。
沈玠帶著一身氤氳的水汽,坐在輪椅上從浴室出來,黑發還在濕噠噠地滴水。
我拿著毛巾和吹風機上前想幫他吹干,卻被他推開。
「朝朝,我們談談。」
我沉默,垂眸看向腳尖,輕聲問:「您也要趕我走嗎?」
媽媽說過,人失去價值就會被拋棄。
想要得到什麼,就必然要拿出一些東西來交換,這樣才公平。
可沈玠什麼都不缺。
他不要我,我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交換了。
輪椅滑到我身邊停下。
我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直到沈玠重重地摔在地上,才將我猛然驚醒。
4.
沈玠試圖撐起身體站起來。
他一次又一次嘗試,卻每次都狼狽地摔倒在地。
我被嚇到了,愣在原地。
在我心里,沈玠一直是優雅的,從容的。
哪怕我們初見時,他處在那麼危險的境地,神色也不見絲毫慌張。
他仿佛沒有弱點。
可現在,他毫不猶豫把這種假象撕破,將弱點暴露在我的目光之下。
反復折騰了很多次,他放棄了,坐在地上輕輕喘息。
他仰頭看向我,眼神溫潤如水:「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你不愿意說,我就不會探究你的過去。但我可以把我的一切,攤開給你看。」
「你看,我甚至都不能站起來跟你說話,我就是個殘廢啊朝朝,你會覺得我一無是處嗎?」
我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沈玠真的太聰明了。
我明明什麼都沒說過,他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知道我的別扭,我的不安,我根深蒂固的「價值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