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您看這,不能為了銀子,九族的腦袋都不要了吧?”
我買不到一粒米、一朵棉、一把鹽、一瓶藥,哭著撿了一路的柴回去,跟梁飲疆說:“冬天快來了,對不起。”
“別哭了,”梁飲疆笑著哄我,“你一哭,我傷口都疼了。”
我給他抹藥,他沉默著不說話,直到看見我用盡全部力氣摳那點剩在藥罐子里的藥,他才紅了眼睛:“沈螢螢,我們掉頭,攻打隨州吧。”
12.
其實早在很久之前,我們就擔心頂不住了。
我們和身后的隨州城商量,要轉移邊境的百姓。
只是隨州城太守也是個貪財好色的碩鼠,開出了我們給不起的天價。
他甚至打起了我的主意。
他站在城樓上居高臨下俯瞰我和梁飲疆,神色輕蔑:“給不起這個數啊?也不是不行。本官看梁王妃姿色不俗啊,那梁王妃就脫吧,脫一件,本官就放一城百姓入隨州,脫干凈,邊境四城的百姓本官全收。”
真的很羞辱。
但是真的很難不動心。
用一個女子的貞潔就能換四城百姓的命啊。
我這麼清高自傲的一個人,都在那一刻動搖了。
梁飲疆把我的手從腰帶上拿下來:“沈螢螢,你不該受這種羞辱,你也無需為任何人犧牲。”
他帶我轉身上馬離開隨州,把我抱在他懷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沈螢螢,會有辦法的。”
……
梁飲疆的辦法就是率領大軍擋住鮮卑人,讓另外一支小隊掉頭攻破了隨州城城門。
鮮卑尚未攻破梁飲疆的防線,隨州城的城門又被打開,邊境百姓紛紛向內地涌入。
等到北庭三關失守的時候,百姓已全部轉移,鮮卑人不過得了幾座空城。
京城得聞軍報,皇上怒極,派了人來宣旨,問梁飲疆反攻隨州城是不是要造反,還要罰梁飲疆一百鞭。
我笑著把圣旨撕成兩半:“他還在戰場上呢,沒空挨你這一百鞭。”
宣旨的太監斥我蔑視皇權無法無天,我讓人把他拎到城樓上看看戰況,不過片刻,人就老實了。
我俯身,掐著嚇得屁滾尿流的死太監威脅道:“給你們皇上帶句話,當梁飲疆沒有力氣造反的時候,他也就沒有力氣守疆了。軍需再不送到,他就等著做亡國之君吧。”
他頂著脖子上一圈紅艷艷的指痕,跟逃命一樣跑了。
但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我嚇瘋了,不認得怎麼回京了,話好像沒帶到。總之皇上一直沒有表示,軍需的缺口不斷地擴大。
我和梁飲疆只能且戰且退,盡可能地讓北疆軍減少凍死餓死的人數。
可是天氣已經越來越冷了。
等到我們退到永平城的時候,已經開始下大雪了。
這里距離皇城僅僅一城之隔,北疆軍退無可退,楚朝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皇上終于知道他犯了什麼致命的錯誤,慌忙寫了罪己詔,親自前往永平,請梁飲疆不要計較。
他甚至帶來了高陽。
已經嫁為人婦的高陽。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這位帝王撕爛了從前最寵愛的女兒的衣裙,讓梁飲疆隨便盡興,不要客氣。
那麼冷的冬天,高陽就靜靜地躺在地上蜷成一團,神色麻木而順從。
梁飲疆說,她不值那麼多軍餉。
皇上便去求朝中大臣。
然而朝中奸佞吃得滿腦腸肥,到了這個關頭也不肯吐出分毫。
說到底,楚皇室的江山,滅了就滅了,亡了就亡了,跟他們有什麼關系呢?
換鮮卑人來當皇帝,他們作為世族,不還是穩穩當當的權貴嗎?
皇上終于知道,什麼叫做絕望。
他哭著懺悔,痛斥昔日他覺得最得心意的奸佞,懇求梁飲疆保他江山。
可是,梁飲疆也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兒郎,憑什麼要他救這回天無力之局。
我一腳踹開跪在梁飲疆腳邊的窩囊帝王:“已經晚了皇上,北疆軍凍死餓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重傷者三成,輕傷者五成,且現在藥材糧草不繼,也許再過兩天,就不止是這個情況。”
如果懺悔認錯就能得到救贖的話,那些無辜喪命的英靈由誰來償命呢?
梁飲疆握住我冰涼的手,沒有答應皇上的請求。
但是他說,無論如何,他不會走。
皇帝給他磕了個頭,留下一件白狐裘后逃了。
南楚的皇帝,逃了。
而梁飲疆這個草莽出身的兒郎,留下。
那個滅國的冬日,梁飲疆披甲戴胄,笑著給我披上狐裘:“沈螢螢,你陪了我這麼久,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
“縱然狐裘價值千金,也不夠賠罪的啊。”
他沉下眉眼,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后只是重新笑起來:“那我再夸夸你吧。”
“我們沈螢螢天下第一好看。”
“若回江南,少不了做個蘇杭第一美人,也不知要招來多少兔崽子求娶啊。我……”
鼓角聲和戰馬嘶鳴聲愈發急促悲壯,他聽見后便消了聲,止住了不該出口的話。
曾肆意調戲我的少年郎再不言半個字喜歡,他溫柔地摸摸我的頭發,沾上滿手雪渣:“請我們美麗動人的沈螢螢行行好,代我回家。
”
13.
才不。
我沈螢什麼時候聽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