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顧寧從屋子里出來,「錢還沒給你呢。」
她走到我跟前將幾個銅板塞到了我手里。
我罕見地有些結巴:「謝、謝謝。」
「我先走了。」
可外面的雨下得格外大,雨滴砸在地面,濺起迷瀠一片。
顧寧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旁邊。
「雨下這麼大,走得了嗎?」
我低頭不看她:「能走。」
顧寧:「留下來吃個飯吧,我爹去張大叔家了,我一個人也怪孤單的。」
鬼使神差地,我留下來了。
……
第二次見面,是村子里一年一度的迎神大會。
迎神大會結束后,顧屠戶走上臺子,說要為女兒尋一個女婿。
而且要尋一個最勇猛的女婿。
當時我站在臺下,看著臺上比試的人英姿颯爽。
甚至那些說過顧寧是母老虎的人也躍躍欲試。
身邊的人一個個都上去了。
「喂,你要不要去試試?」
清亮的女聲在耳畔響起。
我有些錯愕地轉身看著身邊這姑娘。
顧寧問我:「你不想上去嗎?」
我搖了搖頭:「我不行。」
顧寧又說:「可臺上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歡。」
「但我挺喜歡你的,你愿意上去試試嗎?」
鬼使神差地,我上去了。
并且留在了最后。
我打折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后來是被我的岳父背下臺子的。
……
我跟顧寧成親當晚,那是我這輩子最緊張的時候。
我沒敢多喝酒,就怕喝多了冒犯到了顧寧。
可當我穿著紅袍站在貼著囍字的門外,還是不可抑制地紅了脖子。
我站在門外來回踱步。
直到第一聲烏啼,里面的人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你還不進來?」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差點被門檻絆倒。
顧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穿著大紅喜服,臉上上了妝。
燭火搖曳,我失了神。
……
婚后沒多久,朝廷的人過來征兵。
每戶必須出一個男丁。
岳父年紀大了,他上不得戰場的。
這名額便理所應當地落在了我身上。
村里有人連夜逃了,還有人喊我一起。
我沒應。
因為我也想上沙場多殺幾個敵人,多掙一點軍功。
那樣,我的家人會好過很多。
在軍營的那段時間,是我最難熬的日子。
每天都在訓練,每個月都在殺人。
幸好,我還能收到家里寄過來的書信。
阿寧說,她懷孕了。
三個月了。
因為這一封信,我在軍營又撐了整整三年。
……
我帶著一身軍功回裴家村的時候,阿寧拉著一個小男孩在村口接我。
那男孩虎頭虎腦,看我的眼神很陌生。
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娘。
「柱子,這是你爹。」
阿寧又朝我笑:「大名得你來取,我們就隨便給他取了個小名。」
我拉著阿寧和柱子回了家。
經此一役,邊關換來了兩年的平靜。
我也在裴家村過了兩年的神仙日子。
每天男耕女織,平淡卻安穩。
那時候我想,要是這輩子都能這樣過下去該多好。
……
燕臨十三年,天子暴政,國將不國。
為了修建閱天樓,朝廷廣征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壯年,但運回來的卻是一車又一車的尸體。
我領兵起義的那天,阿寧一個人來送我。
晨間的風吹動著她的衣裙。
她遙遙地朝我招手。
我騎著馬向前走,卻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再看過去時,她依然在那。
朝我笑著,一如我跟她初見時那樣。
我頻頻回頭。
身邊的好友取笑我:「怎麼?舍不得?」
我點頭:「舍不得。」
沒來由地,心里有些恐慌。
田埂上的身影單薄,卻又堅定。
堅定到能在我不在時扛起一個家。
單薄到,仿佛風一吹她就不見了。
……
如果知道當時是最后一次見她。
那天早晨,我一定不走。
一定。
番外二
我在地府賴了好久,久到判官老爺都特意來趕我了。
但我臉皮厚,我不在乎,我還抱著他的大腿哭訴:「大人,您就行行好,讓我再等等吧。」
「大人!再等一天!您就讓我再等一天!」
判官擺擺手:「行吧行吧,只最后一天了。」
……
判官走后,我把裴野又罵了一頓。
雖然知道這怪不得他,畢竟他當了這個皇帝,裴子言又暫時難當大任。
可我還是有點氣。
眼看著奈何橋上的人越來越少,孟婆鍋里的湯越來越少。
地府的時間一溜煙就過去了。
我嘆了一口氣,在判官的注視下排進了隊伍。
孟婆把最后一點鍋底盛給我:「喏,精華都在這了。」
我雙手接了過來,正準備仰頭喝下,身后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阿寧。」
我轉頭看去,裴野站在眾鬼之間,依舊那般耀眼奪目。
我朝他招手:「快過來。」
我拉著他,匆匆忙忙跑過了奈何橋。
身后傳來眾鬼的議論聲。
小鬼甲:「那人怎麼插隊啊?」
小鬼乙:「就是啊,長得好看也不能插隊啊。」
判官:「總算把她送走了,難得難得啊。」
孟婆:「總感覺忘了什麼事……」
半晌后,地府里傳來孟婆的一聲怒吼:
「格老子的,那兩個人沒喝孟婆湯!」
-完-
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