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上裴野送過來的衣服,在太監的指引下去了華清宮。
身著袈裟的和尚坐在殿中央,已經開始誦經了。
我倒是沒感覺到什麼異樣,自顧自地去了自己的位子。
裴野站在最前面,看見我的時候,眼神微頓,然后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太子呢?」
小太監猶豫:「太子殿下……」
裴野皺了眉:「太子在哪?」
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昨夜飲了些酒,眼下還沒醒呢。」
「荒唐!來人,去把他帶過來!」裴野動了怒,「他若還沒醒就拿水潑醒,拿繩子捆來!」
……
內官們動作很快,沒過多久裴子言就被幾個人架著走過來了。
他一臉煩躁,揮開太監的胳膊,反手就抽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這大殿里格外突兀。
裴野冷聲:「你想造反嗎?」
裴子言看了他一眼,十七歲的少年已經快跟他差不多高了。
頗有氣勢。
「造反?那兒臣比不上父皇。」
「當時為了造反,你連我娘的命都可以不管,現在又假惺惺地為她祈福?」
「父皇,你可真虛偽。」
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在殿內響起。
就連和尚的誦經聲都不知道何時停了。
我看了眼裴野垂在身側不停顫抖的手,不由嘆了口氣。
他這是氣得很了。
嘖,還得我出馬。
思及此,我猛地一聲驚呼,在眾人目光移過來之后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娘娘!」
「闞貴人!這是怎麼了?」
有人要來扶我,我一個鯉魚打挺又坐了起來,然后——
全身抽搐。
直翻白眼。
不用想也知道,我此時的模樣一定很嚇人。
周圍的人一下子就散開了。
裴子言也驚疑不定地看著我。
倒是裴野,微微錯愕,淡定多了。
我見時機差不多了,漸漸停止了抽搐,然后慢悠悠站了起來。
再抬頭時,早已淚流滿面:
「子言,是阿娘啊。」
6
裴子言瞳孔驟縮,下意識喝道:「放肆!」
我一步步走向他:「十幾年沒見,你長高了不少。」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周圍人早已散開,被嚇的。
我走到他跟前,慈愛地看著他,然后在他厭惡的目光中,一把擰住了他的耳朵。
裴子言呼吸一窒。
「小兔崽子,你能耐了,敢跟你老子這麼說話?」
「這麼多年你越長越歪,以前我還在的時候你也挺聽話的啊,怎麼突然就變了樣了?」
裴子言驚愕之后就要扯開我的手。
我大喝:「柱子!你還敢反抗!」
裴子言不動了。
柱子這是他的小名,已經十幾年沒人叫過了。
「今日我借闞姑娘的身體好好問問你。」
我擰著他的耳朵:「你爹這幾年可有半點對不起你?他對你是嚴厲了些,可那也是你該!」
我指著他先前打了一巴掌的小太監:「你現在能耐了,想打誰就打誰,想砍誰的頭就砍誰的頭,真威風啊!」
「可這威風也是你爹給你的!」
「你五歲時跟隔壁村大牛打了一架,阿娘為了給人家賠罪,把唯一的首飾都當了。」我恨鐵不成鋼地問他,「你當時怎麼答應我的?」
「你說你再也不打人了,你說你會好好讀書,會努力讓我過上好日子。」
裴子言早已經石化,整個人都僵住了。
我嗤笑:「也是,你現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了,我管不了你了。」
「罷了罷了。」
我松開了他的耳朵,轉身看著裴野。
他目光極其復雜地看著我,喉頭滾動,有什麼話似乎要脫口而出。
我剛朝他走出一步,身后裴子言就撲了上來。
他一把抱住了我的腰。
「阿娘!」
聲音帶了哭腔:
「阿娘,兒子錯了,你別走!」
「我沒有覺得當了太子有多高高在上,如果可以,我寧愿不要當這個太子!只要你能活著!」
我頓了頓,心里有些難受。
怎麼著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我拿命護著的。
他這樣,我也心痛。
裴子言嗓子都啞了,胳膊死死抱著我的腰:「娘!你別走!」
「我以后會聽話,聽你的話,聽爹的話。」
我嘆了一口氣,摸了摸他的腦袋。
「我已是一縷殘魂,強留不得。」
「子言,我知曉你怨你爹,是因為當初他沒能趕回來救我。」
「可這麼多年,你爹心里又何嘗不苦?」
「娘不怪他,你也別怪他。」
裴子言一邊哭一邊點頭:「不怪了,我不怪了。」
「娘!」
瞧。
我兒子還是很聽話的。
我有些欣慰,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呢,裴野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阿寧……」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我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
「阿野,這麼多年,你也辛苦了。」
我走到他跟前,伸手抱了抱他僵硬的身體:「有些事,該放下了。」
說完后,我就兩眼一翻,又厥過去了。
7
我沒裝,我是真暈了。
聽小福子描述當時華清殿一片混亂,我暈了之后太子也跟著暈過去了。
菩提寺的和尚們要按著我給我驅邪,裴野死活不讓。
太監宮女嚇得亂跑。
總而言之,極其混亂。
小福子:「顧大姐,你瞞我瞞得好苦啊!」
他說的,是我德寧皇后的身份。
我擺擺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我倆在這說話,床榻角落的美人瑟瑟發抖。
「你們究竟是人是鬼啊……」
我和小福子齊齊看過去,然后指著自己透明的下半身:「你覺得呢?」
闞舒要被嚇哭了:「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別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