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我沒有多長時間可以活。」他看了眼我的肚子,「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看孩子一眼。」
「你有過兩個孩子,你都沒讓他們出生。」
「我也不是……無動于衷。」他慘白著臉,留戀地望著我,「你第一次告訴我你懷孕的時候,我查了一晚上字典,想著男孩兒就叫傅容,女孩兒叫傅芷。后來第二次,我想要是雙胞胎就好了,兩個名字都能用上。」
「然后年初五,我來你家給你媽拜年,你的小情兒出門推搡我,不論是傅容還是傅芷,都沒有了。」
我慢條斯理把蘋果吃完,拍拍手:「傅辭,我以后不會應該不會再來了。再見。」
我離開他的病房,走到醫院盡頭,推門而入。
傅辭他媽在里頭,罩著吸氧機。
即使如此,她看到我,依舊目眥欲裂。
升米恩,斗米仇。
這世上就有這樣糊里糊涂的恨,與卑鄙下流的惡意。
「你兒子不會再來了。他得了胃癌,晚期,跟你一樣躺著呢,疼得厲害。」
她掙扎起來想打我,我往后退了一步。
「到這時候都搞不清黑白,也分不清好壞,活著就是個糊里糊涂的毒瘤,有瘋女人做媽的孩子確實可憐——年紀輕輕,連性命都賠上。」
她掙了兩掙,撅了過去,床頭的儀器都在亂顫。
醫生護士趕過來,我逆著人流,碰上林霜。
「你來這里干什麼?!你對蔣姨說了什麼?」
「我說,她住的那套房子,我一早就不很喜歡,就掛牌賣了吧——聽說你是個孤兒?虧得她收養你?挺好的,孤兒就該有眾叛親離,無處可去的樣子。」
過了兩個月,傅辭他媽過世。
他給我打電話。
沒有提我們的最后一面。
只是哽咽著問我能不能過去看看他。
我忙著接手公司,讓新來的秘書給他點了那家外賣送過去——趙黎年紀大了,不適合再在這個位置上。
宋一一是在冬天出生的。
這個被宋曉雨深愛的孩子,哭聲嘹亮。
她不會知道,她媽媽曾經真的很想見她,但是腦子里那個傅辭的聲音盤旋著叫她去死。
她堅持過很久,最后在林霜回國的那個晚上,投降。
我撿起了她掉落在的接力棒。
我不是個善人,但我替她媽媽跑完這一段。
和以后的每一段。
讓她做個,被媽媽保護著的,內心豐盈又堅強的小姑娘。
聽說傅辭聽到她的啼哭才咽氣。
當然,這個世界上,已經沒人在乎了。
-完-
顏自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