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時裝周上,陸時緒是帶他女朋友來的。
她揚起手指沖我譏笑:「當初你嫌他買不起一張一千二百塊的機票,如今看這一千二百萬的鉆戒,怕不是連腸子都悔青了吧?」
我壓下心中的苦澀,看六芒星在她手上熠熠生輝。
而他站在不遠處,早沒了當年的落魄模樣。
01
再見陸時緒時,是異國他鄉,巴黎時裝周的最后一場秀。
我作為全場最年輕的新銳設計師,含笑向前來恭賀的人致謝。
而他就是這時進來的。
身旁,跟著他漂亮的女朋友。
女孩兒環顧四周,最終將視線定格在我身上。
她徑直走向我,微笑牽起嘴角的梨渦:
「你就是紀安之吧?我聽時緒提起過你。」
我抬眸,一別六年,一切重逢都有些猝不及防。
但我也只恍惚了片刻,下一秒,笑容在我臉上綻開。
我伸出手,大方又得體:
「幸會,我是紀安之。」
不同于我的云淡風輕,女孩兒明顯有些錯愕。
但很快,她就揚起手指,譏諷地看我:
「當初你嫌他買不起一張一千二百塊的機票,如今看這一千二百萬的鉆戒,怕不是連腸子都悔青了吧?」
我低頭,看六芒星在她手上熠熠生輝。
而他站在不遠處,神色晦暗,早沒了當年的落魄模樣。
但我——
「不悔。」
我眨眨眼睛,聲音從容又堅定,「我這半生過得灑脫,若說六年前的分手,更是不悔。」
眼角的余光里,有拳頭驟然握起。
但他一言不發,眼眸深沉又平靜。
而我在他女朋友氣急又驚詫的目光中轉身,從他身邊走過。
年少時的愛人褪去一身窘迫,長成如今沉穩的模樣。
但他能走到如今,已是我半生所愿。
所以,雖然違心,但我不悔。
我甚至停下腳步,向他們發出邀請:「兩位若是好事將近,或許可以考慮與我合作,畢竟設計婚紗我可是專業的。」
四目相對,我眉眼含笑,盡顯職業素養。
甚至連嘴角的弧度,也完美得恰到好處。
但陸時緒眼中卻多了些我看不清的情緒。
他沉默良久,然后漫不經心地開口:「那就麻煩紀小姐了。」
語氣客氣又疏離。
而我點頭,目光真摯:「祝我們合作愉快。」
說完,我轉身離去,沒有一絲留戀。
只是發軟的雙腿暴露了我的緊繃。
我強撐著,踉蹌著向前移動。
直到確定四周沒人,我才敢松下緊繃的神經,大口地喘氣。
我隔著水光打量因為用力而早已斑駁的手掌。
沒有人知道,僅僅是維持方才的鎮定,就花費了我全部的力氣。
所以無力感傳來時,我走進雨幕,認命地閉上眼睛,任憑雨絲打透我的頭發也渾然不知。
一如六年前,A 大的雨夜,我說完「分手」后從陸時緒身邊走過,沒有看他暗沉又腥紅的眼尾。
02
再次踏上故土,已經是一周后。
我坐在 A 大的咖啡廳里,失神地看著窗外陸續走過的學生。
年輕的面孔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沒有人永遠年輕,但永遠有人年輕。
微風吹過女孩兒們的發絲,吹響了風鈴。
我回神,有人姍姍來遲,在我面前從容落座。
「讓學姐久等了。」
沒有了上次的劍拔弩張,我甚至在周韻臉上看到了玩味。
她翻弄著手指,意有所指地問我:
「學姐這次回國,就不走了吧?」
我點頭,跳去寒暄,直奔主題:
「你婚期在下個月月底,工期有些緊,但趕一趕還是來得及的。」
將成品冊翻開,我向她一一展示:
「這些都是我以前的作品,你可以參考一下。」
但她只掃了一眼,就把視線重新落在我身上:
「學姐的眼光不行,但能力還是有的,所以我和時緒都相信學姐。」
我頓住,隨后啞然失笑:
「感謝你們的認可,祝你們白頭偕老。」
我避重就輕,好像沒有聽懂她的揶揄,但周韻眼中卻閃過一絲懊惱。
可只是一瞬,快到我以為自己眼花了。
下一秒,她含笑遞來一張請柬,目光真誠:
「那下個月的婚禮,學姐記得來。」
我點頭,伸手翻開。
上邊筆走龍蛇,是陸時緒的簽名。
記憶陡然回到那個燥熱的夏天。
彼時陸時緒還沒有今天的矜貴,他買不起食堂三塊五的白米飯套餐。
身上穿的,是洗得發白的校服襯衫。
我看他在合同尾頁鄭重地簽上姓名,松口氣的同時又抬眸看我:
「之之,等我拿下這個單子賺了錢,就能娶你了。」
我知道,怕給不了我優渥的生活,是他心里怎麼也拔不掉的軟刺。
盡管他從未委屈過我。
可如今,他從荊棘中走過,早已是 A 城最炙手可熱的商業新貴。
但他要娶的人,不是我。
我含笑收好請柬,默默地在心里和他告別。
從此我們各自安好,他有他的紅碩花朵,我有我的銅枝鐵干。
03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把自己鎖進工作室里,忙得天昏地暗。
非必要,我甚至沒見過外邊的太陽。
最先看不過去的人是我媽。
她拎著從家里打包過來的飯盒,對著蓬頭垢面的我嘖嘖搖頭:
「能對前男友這麼盡心盡力,也就只有你了。」
我哂笑,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我要想在國內立住腳,這是難得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