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現狀感到越來越慌張的時候,從沒主動聯系過我的孟齊爸爸,打來了一通電話。
他說希望我能勸孟齊回趟家,他們很久沒見面了。畢竟孟齊連今年的大年夜都是在我這兒過的。
我勸孟齊回家,他窩在沙發上打游戲,一直沒回話。
我多說了幾遍,他突然退出游戲界面,我看他那一局明明還沒打完。
他站起身,并沒看我,拿過他的書包裝東西。
我一時無措,只能幫他收拾。
我多問了一句要不要把腸胃藥帶上,他把書包拉鏈狠狠一拉:「姐姐,你是我女朋友,不是我媽。」
見我怔住,他上前輕輕抱了我一下。他露出笑臉說,那就快幫他看看機票吧,他確實有些想他媽媽了。
我沒想到他那一回,我們再見面就過了小半年。一直到他放暑假。
是他爸知道他要延畢的事,怒不可遏,除了學費和少量的生活費,一分錢都不再給他。
他又從來不攢錢,想來看我就只能自己賺。
他駐唱的收入在我看來很好了,但他大手大腳慣了,一直到暑假才勉強攢出路費。
連住宿費都是我出的。
孟齊拉著行李箱走進我的房門,第一句就在責怪他爸:「他說我以后結婚了他一分錢都不出,讓我自己想辦法過日子。他到現在都覺得我就是個賣唱的,不要臉、沒本事。」
我不敢明說的是,我漸漸也這樣覺得了。
我從最開始的信心滿滿,漸漸開始產生懷疑。
我懷疑我從一開始就只圖那份新鮮感,我懷疑我沒有能力和孟齊過他想要的生活。
但他總是笑著奔向我,在我單位門口等我下班。
他說不怕苦不怕坎坷,只要能彈吉他唱伍佰,能在累的時候窩在我懷里,他就覺得能堅持下去。
他說我真的很成熟很可靠,風雨來時,總能成為他的庇護。
「姐姐,我有時候很羨慕你。你情緒控制得很好,都沒什麼焦慮煩心的時候。」他挽著我的胳膊陪我晚上下班后追劇,但我知道他已經換好了鞋,馬上要去酒吧。
我覺得我能當著陸宇明面哭,說出自己的無能為力,但卻不能向孟齊訴說一次我的煩惱,大概主要是因為習慣了。
從一開始我就習慣當姐姐,在他面前樹立一個成熟、穩重、勇敢、堅強的形象,我也深知這是他離不開我的原因,所以我不會也不敢失控。
我怕已經投入了這麼多,忽而有一天竹籃打水。
三十一歲了,沒有靠山、沒有家世。守著一個還算穩定、一眼能望見未來的工作,不算窮困潦倒但盡全力也只能養家糊口。
我沒有太多的勇氣和精力,在生活、感情或工作方面從新開始。我能守著現有一切不失去,就已經是我能力所及的盡頭了。
所以比起玩不起,我更失不起。
「我知道是惡性循環,但我已經沒法跳出來了。」我深夜扒在陽臺欄桿上,看著城市的點點星火,給陸宇明發了這條消息。
這會兒已經是年底了,我的生日在一月,再過二十多天,我就三十二歲了。
陸宇明說聽著很無力。似乎我和孟齊結婚,我會后悔,我不和孟齊結婚,我也會后悔。
凌晨兩點了,我突然不敢再像大學那會兒,和他聊人生、聊夢想一聊就是個通宵。
我知道他也有他的工作,也有他無法排解的煩憂。
于是我向他打趣說,文藝青年說話是不是都這麼充滿哲理。
他發了個笑臉的表情,用潛臺詞是不想再討論的話回我:「人在深夜里就是容易胡思亂想,其實睡一覺做個夢,醒來也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我輕嘆了一口氣,對這個老朋友愧疚又感激:「雖然但是,還是要謝謝老陸這麼多年的不離不棄。」
我朋友不多,工作這麼些年還能聯系這麼勤的,也只有陸宇明了。
非關風月。他明白,我也明白。
很偶爾的,我會在想假如一開始認識孟齊,我也能保持止于友情的距離會不會很好。
高興的時候聊聊他熱愛的音樂,我偶爾奔往他的城市給他捧場,聽他唱一首伍佰的《夏夜晚風》。
至少不會一步錯,步步錯。
【十】
孟齊給我發消息說他馬上登機的時候,我正在上班。
一份文件反復改了八百遍,我頭疼得不行,看到他的消息,潛意識里更煩躁了一些。
為著這份煩躁,我瞬間愧疚又自責。他在盡力向我們的未來奔赴,我竟然最先想起的只有他醉倒后充血的臉。
他放寒假了,在我這兒住幾天,趕過年再回去。
QQ 官方消息給孟齊提醒我最近過生日,他當時正好躺在我腿上,看到后立即坐起身子,問我打算怎麼慶祝,想要什麼禮物。
我也看到了,略感尷尬,只能擺擺手,「我不太搞這些小孩子的活動,怪折騰的,算了算了。」
我去洗水果,回來的時候發現他正捧著我的手機。
他知道我的解鎖圖案,屏幕亮著,他劃拉著,驀地問我:「姐姐,什麼叫惡性循環?」
我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識沖過去想奪過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