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里昂已經不滿足于僅僅的技巧性對決,他現在要比的,是人性。
被劫持的這十幾個小時,每個人都見識到這群海盜的窮兇極惡,精神高度緊張,就像一根根被繃緊的弦。
困在沒有法治約束的荒島上,這群海盜會做些什麼,完全取決于他們的心情。
里昂的話此時具備十足的誘惑力。
殺了我……所有人都可以活命。
「砰砰!」
幾聲槍響徹底把氛圍推向極端,碎裂的酒瓶刺穿骨頭,有人在大聲哭叫,血腥味逐漸覆蓋了理智。
「快點啊。」一個海盜不耐地催促道,迫不及待想看一場好戲上演。
方致清和幾個節目組成員撿起地上的酒瓶碎片,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向我一步步靠近,更多的人默然等待著,默許這一切的發生。
局面混亂。
夏瑜難以置信地看向他們,張開雙臂攔在他們面前:「你們瘋了嗎?林眠是為大家才受傷的,你們要做什麼啊?」
沒人回答她,夏瑜被推倒在地,然后被人鉗制住,捂上了嘴,不讓她再擾亂形勢。
嗚咽聲、腳步聲、嘶吼聲,還有……還有什麼聲音?
我甩了下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
里昂附在我耳邊,語氣狡黠明快:「這就是你的同伴,你沒有放棄他們,他們卻放棄了你。這樣的一群人,死了不是更好嗎?」
他廢話真多,我想。
里昂繼續道:「親愛的,我們才是同一類人。」
12
直播間炸開。
「他們要殺林眠嗎?」
「方致清怎麼是這種人。」
「這是要做什麼啊,那個劫匪擺明了是騙他們。」
「林眠一定要平安無事。」
「救援還沒到嗎?再不來就真出事了。
」
「太惡心了,這群人剛才默不作聲,這會兒倒站出來了。」
「林眠堅持住啊!」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我聽到了,茫茫海面上傳來的,是警笛聲。
海盜們面面相覷,等待里昂的下一步指示。
里昂嘆了口氣,他抬起手,隨口命令道:「都殺了。」
聽到警笛聲后燃起的希望瞬間破滅,有人忍不住大聲問:「林眠不是贏了兩場嗎,按你說的,至少要放過十個人。」
「呵。」里昂低笑,「先生小姐們,我可是個海盜,從來不會遵守承諾。」
海盜們已經在干脆利落裝彈上膛。
死亡的陰影覆蓋著每個人,這時連哭聲都消失了。
「里昂。」我啞著嗓子,一字一頓道,「我有話要跟你講。」
里昂微笑著:「好的,我的瑪蒂爾達小姐。」
在他靠近我的瞬間,我悄無聲息抽出鞋底的折疊匕首,橫在他的脖頸上。
笑意凝固在嘴角。
「不好意思,先生,現在你被我挾持了。」我輕聲道。
薄如蟬翼的刀刃貼著咽喉處,不容一絲一毫的反抗余地。
「都停手!」我提高聲音。
那群海盜很信任里昂,是心甘情愿地把他當老大。
所以這個時候,里昂的性命大于一切,沒人再敢有動作。
警笛聲越來越近,直升機轟鳴著降落,螺旋槳轉動的氣流卷起地上的沙礫。
全副武裝的特警從天而降,包圍了岸上的海盜們。
「誰告訴你,我真的把他們當同伴啊?」我揚起嘴角,對里昂道,「從始至終,我陪你玩這個游戲,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救援。里昂,到監獄里去度過你的下半輩子吧。」
那雙綠眸徹底晦暗下來。
把里昂交給警察后,我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往后仰倒,卻跌進一個柔軟的懷抱里。
閉上眼前,我瞥到夏瑜焦急的神色,她接住了我,安慰道:「林眠,我們都安全了。」
13
我好像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夢里,我在黑暗里獨自行走,找尋著出口。我走了很久,耗盡了力氣和耐心,但始終走不出去。
沒有人可以依靠,沒有地方可以休息。
在很久以前,我是個職業殺手。
從嚴苛殘忍的訓練中活下來,面臨的是更痛苦的折磨。
殺手是份很無趣的工作,要穿梭于世界各地,不斷改變身份接近目標,然后用盡一切手段解決掉他們。
機械、重復、毫無意義。
不能信任他人,也不能被人信任。
生命中不會出現家人、朋友抑或伙伴這種角色,永遠看不到未來的曙光。
我再也忍受不了,借著執行任務脫離組織控制,選擇叛逃。
在逃亡的輪船上,我認識了一個患有抑郁癥的女孩,她叫林眠,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人生理想是當明星。
海難來得突然,輪船沉沒,死了很多人。
我拿著偷來的身份坐上救援艇,成為「林眠」,代替她去完成她的理想。
演員這份職業,一是安全,二是有趣。
它和我以前的工作有一些相通之處,都是要假扮某個角色,盡心盡力讓他人信服。
在各色的劇本演繹中,我扮演著「林眠」,弱小、善良、與人無害。
就這樣,我幾乎忘記了以前的自己。
但這正是我所渴望的,擺脫過去的陰影,光明正大,活在陽光底下。
這才是一個人應該擁有的活法。
14
睜開眼,四周是純白整潔的病房,身上的傷口都得到了妥善處理。
「你醒了。」
一道男性聲音幾乎瞬間讓我繃緊身體。
沙發上的男人放下報紙,走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