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要是也這麼成功,我才不管你抑不抑郁呢。」
9
周一上學,上周我轟轟烈烈約會時頌的事情已經在學校論壇上淡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為迎接全市大聯考,臨時加急一輪月考鞏固基礎知識的好消息。
全年級都沸騰了。
「不是剛考完期中考?」
「臥日,我已心如死灰,遁入佛門……」
我被數學老師叫去辦公室,回來的時候抱著厚厚的一摞卷子。
一個一個挨著往下發。
時頌坐在后排,發到他的時候,剛好最后一張。
我把卷子往他桌上一放,沒走。
我這個人,雖然生氣上頭上得厲害,但忘得也快。
「你換紗布了嗎?」我問。
時頌搖了搖頭。
我嘆口氣,就知道他大概不會自己給自己處理這些傷口。
我書包里面特意裝了一些外傷藥品,走去自己的座位拿了過來。
這次,時頌也沒多說什麼,自己把袖子挽起,伸出胳膊放到桌子上。
手臂上的血珠又滲出了一些。
我吸了一口氣,小心把紗布拆下,換成新的。
因為正好是課間,有些同學路過這里的時候,湊頭過來看。
「這怎麼弄的啊?」
「不小心劃傷的。」我撇了撇手,把他們趕走,「行了行了,別在這里圍著了,不都快考試了嗎?還不去復習!」
還有些無聊的,例如班長這樣的,也把袖子一擼,露出胖乎乎的胳膊。
「意夕,我要是胳膊受傷了,你能給我包扎嗎?」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皮這麼厚,還能破?給我滾滾滾滾。」
時頌的胳膊輕輕往里一收。
我以為是我剛剛動作太大,弄疼他了。
「我輕點。」
「沒事。」他抿住嘴唇,小聲說,「張意夕,你在班里面好受歡迎。
」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想起了上一輩子,時頌寫在照片背面的那一句話——
「想和她一起去廣闊自由的世界看一看。」
原來人生,很多事情都等不起。
想要買一件好看的大衣。等一等吧,過幾天也許會降價,可是等到再去看時,已經被其他人買走了。
想要去爬山、去滑雪、去極限運動。等一等吧,等到放假,可是真的空閑了下來,當時那個心情也找不到了。
等到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等到身邊的朋友和家人一點一點走散。
人生盡頭回頭看,啊,我原來還有這麼多夢想沒有實現啊。
我收拾好手里用過的紗布藥品。
站起來,問時頌:「要不要一起去遠一點的地方散散心?」
時頌頓了一下:「什麼時候?」
「現在、立刻、馬上。」
我往教室外面走去:「你要是不來,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哦。」
10
我走出教室沒幾步,時頌很快從后面追了上來。
「張意夕,我和你一起!」
我們兩個回家拿了身份證,中午就來到了火車站。
活了兩輩子,第一次逃學,莫名卻有種輕車熟路的感覺。
只是在買票的時候,犯了迷糊。
去哪呢?
說走就走,可是卻沒有想好目的地。
我腦子里自動展開地理課本里的全國地圖。
「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我右手支在下巴上,左胳膊放在售票窗口臺子上,思緒紛飛。
這時,后面排隊的有些開始不滿了。
「好了沒啊?」
「火車要出發了沒選好目的地?」
……
我連忙和后面道歉。
而時頌輕聲說了一個地名。
我在腦子里的地圖上飛速定位,這是南方的一個普通小鎮。
時頌說:「我想去看我姥姥了。」
從這里坐火車過去,大概需要一整個白天。
邊吃小面包,我邊想著時頌的姥姥。
按照我爸的說法,那是一個超級有成就的藝術家,時頌的表演天賦,大概就是遺傳自她吧。
我拍拍他的胳膊:「哎,你姥姥,很厲害吧?」
時頌沒說話。
悶葫蘆,又裝死。哼。
「是很厲害。」他終于說話了。這次,他主動挽起袖子給我看:「這里的第一道傷疤,就是她割的。」
「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帶我去劇場。」時頌閉著眼睛,像是在回憶往事。
「那時我覺得好新奇啊,攝像機、閃光燈、攝制、場務,一切都讓人目眩神迷。姥姥拉住我的手,要我去試試劇本里配角的一個孩子。」
「我那時可興奮了。他們要我鬧、要我哭,我就哭鬧,導演也說我做得不錯。」
「可是姥姥完全不滿意,她說,為什麼哭起來一點情緒上的撕裂感都沒有?」
「我試了一次又一次,試到嗓子啞了,再也哭不出來。」
「第二天,姥姥在我胳膊上割開一道傷口。」
「那一刻,我哇哇大哭,眼淚像不要錢一樣。」
「痛嗎?以后每次哭不好,就想想這時候的感覺。姥姥這麼對我說。」
「可她不知道,我并不是怕痛,我只是難過,我最信任的姥姥,竟然用這種方式逼我。」
11
聽完這個故事,我很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能是因為剛剛吃了面包,太干了,嗓子都好像被堵住了。
紗布下,時頌胳膊內側的傷疤縱橫交錯,有的已經淡了下去,卻覆蓋上了新的。
他自嘲地笑:「很丑吧?」
眉眼輕抬,膽怯,甚至試探地望了一眼我,又移開目光。
「張意夕,你會討厭我嗎?」
他小心翼翼的語氣和上一輩子的影帝時頌截然不同。
好像怕失去什麼珍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