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很不甘心吧。你的媽媽變成了我的媽媽,還費盡心思地討好我。」
「但我其實蠻反胃的,她做的菜,帶著和她一樣的臭味。」
……
「小敏,你怎麼跑這來了?」
江聞緒的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對我的嫌惡。
「這地方對孩子不好。」
是啊。
他也怕,他的孩子和我沾上一丁點的關系吧。
我這樣差勁。
他們走了。
生活好像又恢復了一潭死水的樣子。
不同的是,江聞緒再也沒有回來過。
后來,有一天醒來,家里空無一人。
空蕩的房子,寂靜得可怕。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有人談論著。
「哎呀,他們家兒子有出息嘞,把他們兩老都接到大別墅里住著了。」
「可不是嘛,也算苦盡甘來了。攤上了個有病的女兒,還好兒子有出息。」
我在地上坐了好久。
怔怔地,摸了摸臉頰。
沒有淚。
眼淚,早在十八歲那年,就流盡了。
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我才終于承認,他們都放棄我了。
他們把我丟在這里。
讓我,自生自滅。
看吶,這就是他們。
這就是我的家人。
他們一邊說著對不起我,可一邊,又丟棄了我。
迫不及待地,去奔向新的生活。
只有我,被所有人留在了原地。
驚慌失措。
千瘡百孔。
8
某天夜里。
我被雷聲吵醒。
止不住地發抖。
房子空蕩蕩的,風鼓動著窗戶。
外面樹影斑駁。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夜晚。
被姜敏關進廢棄的教學樓。
一望無際的黑暗里,沒人聽到我的呼救。
沉黑紛雜的夜,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我縮進被子。
背后的疤開始發熱,發癢。
空氣變得潮濕又濃稠,喘不過氣來。
我緊緊攥住床單。
慌亂中,摸到了手機。
這一刻,我在一團濃黑里,窺見了天光。
下意識撥出快捷鍵。
「喂?」
江聞緒聲音沉穩,從電話那端傳來。
我本來想告訴他,我很害怕。
你能不能,來陪陪我?
可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知道。
他不會來。
我的聲音酸澀,「哥哥,如果我死掉了,你會更開心嗎?」
我死掉了,你就不用在愧疚和自責中煎熬。
我死掉了,你就可以一往無前地奔赴你要的未來。
空氣有一瞬的靜默。
我屏住呼吸。
像是在等待一個最終的審判。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瘋狂而又無望的賭徒。
毫不猶豫地壓上了所有籌碼。
孤注一擲。
姜敏笑聲愉悅,「誰啊?阿緒,快過來啊。晚晚還等著你的睡前故事呢。」
他說:「你打錯了,別再打來了。」
他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耳邊傳來一陣忙音。
像是有誰拎著重錘,往我胸口,用力地砸了一下。
發出的聲音,沉悶。
我輸了。
手腕又被我抓出血跡。
他們都過得很幸福。
我最愛的人,和我最恨的人,都很幸福。
就連媽媽,也替我原諒了她,搬進了她的家。
9
第二天。
江聞緒來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明明才過去了幾個月,他怎麼,老得這麼厲害?
看到我時,他有些訝異。
我輕聲問他,「很驚訝嗎哥哥?我還活著。」
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來碰我。
他問我,「言言,你怎麼還在這里?」
我坐在窗邊。
「我想再看一眼你。」
「哥哥,我不會祝你和姜敏幸福的。」
她和我一樣,不配得到幸福。
我的雙腿在空中蕩啊蕩啊。
他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驚愕。
有那麼一刻,我從他眼里看到了絕望。
「言言,別這樣。」
「我可以解釋的。」
「別再……」
風聲呼嘯。
我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身體,突然變得很輕盈。
屋內,爆發出一聲悲鳴,「不——」
哥哥,祝福我吧。
我終于,離開了這間牢籠。
10
我從睡夢里醒來。
昨天的一切,好像只是,我做的一場夢。
沒有人來過。
我也沒有離開。
說到底,我還是一個人。
守在這所孤獨的房子里。
對于我來說,時間好像不是度量工具。
我根本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我在這里游蕩。
終于有一天,江聞緒開門進來。
他穿了一身筆挺的西服。
看著比上一次,老得更厲害了。
鬢間,生出了星星點點的白發。
看到我時,他臉上滿是欣喜。
「不要怕,言言,你害怕的東西,已經被我關起來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怕一用力,就把我吹散了。
「門外沒有怪物了,哥哥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他的話,令我摸不著頭腦。
我搖搖頭,等待下一個日出。
哥哥,別對我好。
我怕我忍不住,又緊緊攥住你。
拉你下水。
他靜靜地坐在我身旁。
許久,他才問我,「言言,這些年,你去了哪里?」
風聲獵獵。
他話里有嘆息。
「言言,我一直在等你。」
我沒有回應。
夜深了,大門被人推開。
姜敏跑了進來,一臉癲狂。
她看上去,也老了好多。
「江聞緒,你到底做了什麼?你要干什麼啊?!你瘋了是不是?!」
她面容猙獰。
我忍不住瑟縮。
江聞緒擋在我身前,聲音堅定,卻帶著某種解脫的意味。
「報仇。」
姜敏抖了一下。
他的語氣篤定,「言言那次被網暴,是你主導的。」
姜敏的臉色變得煞白。
「這些年,你都在演戲!」
「我真是瞎了眼!你就是一條毒蛇!我怎麼會和你結婚啊!」
她伸手想要打他,卻被攥住手腕,動彈不得。
江聞緒一松手,將她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