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術士拿斬妖劍比著謝畫蘅的手都抖得不成樣,還是跌坐在地上,束手就擒的謝畫蘅自己把劍扶穩了,對他道:「別抖,下手快一點兒。」
術士咽了口唾沫,還在搞笑:「那……那……那我下手了啊,可能有點兒疼。」
謝畫蘅點頭。
結果,那術士「三、二、一」地喊口號,給自己加油打氣,還是不敢下手。
眼看著謝畫蘅耐心用盡,就要自己往斬妖劍上抹脖子,他打斷了這搞笑的畫面。
他掏出一張銀票,對那術士道:「不如把她讓給我,我給你一千兩。」
術士立馬收劍,拿錢,走人。
走得那叫一個頭也不回。
術士走后,他蹲下身看謝畫蘅,謝畫蘅臉上都寫著:「你有病嗎?多管閑事。」
但他就想多管閑事了。
他想知道,一個看見路人要受傷都會順手幫一把的姑娘,為什麼就不想活了。
于是,他問:「你愿意跟我走嗎?」
謝畫蘅看了他幾眼,眼里都寫著「不愿意」。
直到他又說:「你衣服臟了,我帶你回家去換。」
不知道這句話里哪個字、哪個詞讓謝畫蘅突然轉變心意,她神色幾經變化后,點頭跟他走了。
三月后,在他結束了自己的質子生涯,帶著謝畫蘅回了大梁,與謝畫蘅徹底地熟了起來,兩人一起喝酒,謝畫蘅喝多了說醉話時,他知道了,是「回家」二字。
因為謝畫蘅在那時沒有家了。
她原是滄州界清遙山一只貔貅修煉成的妖,開智以來,便無父無母,拜了清遙山山主為師。
她以清遙山為家,以清遙山主為母。
近七百年。
山主教她修煉,教她要做一只善良的妖,不可傷人,不可以一己之私而害人。
將她教成了一個看到老奶奶過馬路都會扶一把的善良妖。
而后,為了一個凡人,再顛覆了謝畫蘅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開爐煉丹,將她打傷,要取她妖丹,與那個凡人永世相守。
丹房里,她師傅理所當然地、面目可憎地對她說:「你是我一手養大的,你的命便也是我的,我想收回就可以收回。」
信仰坍塌只在這一瞬間。
天譴也只在這一瞬間。
她師傅要殺她取丹的訣才起,天雷落下。
而那個跟在她師傅身后的凡人,在天雷落下,她師傅倒下后,知道自己一個凡人,即使謝畫蘅受傷,也打不過謝畫蘅的情況下,迅速地將她師傅推進了開著的丹爐。
速度快到謝畫蘅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師傅甚至連句遺言都沒有來得及留下,唯入丹爐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后,那個凡人吞下用她師傅煉出來的丹藥,離開了清遙山,再未出現過。
謝畫蘅未曾想過要替師傅報仇,只是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好沒意思。原來,即使自己一直信任的師傅,有一天也能對自己下手。
更沒意思的是,那個術士,原本是她的朋友,知道她的遭遇后,約她下山散心。結果,卻只是因為得知她受傷,法力受損,能與她一搏,好對她拔劍相向。
瞬間,萬念俱灰。
他望著邊飲酒邊流淚的謝畫蘅,突然就有些心疼了。
伸手摁住了謝畫蘅欲再飲的酒杯,鄭重道:「謝畫蘅,我永不負你。」
謝畫蘅醉眼朦朧地看著他,不知想起了哪出,突然捏訣畫了張符,給他道:「我的命符,哪天,你也想殺我了,別朝我揮劍,以自己的血,直接逆轉符文。
」
「期限三百年。」
凡人命短,守孝三年,她師傅即使要殺她,也曾一手將她帶大,所以,她為她守孝三百年,還她的養育之恩。
三百年后,清遙山上,忘憂開花,她便忘了她師傅。
從此兩不相欠。
更后來,在蕭歲寒徹底地坐穩龍椅,為收復國土,征戰大虞,再遇見那個曾給他算命的時,他知道了,那張命符,其實是張「雙殺符」。
他若要謝畫蘅的命,他也會被那張命符所殺。
且,他不一定有命能逆轉命符上的符文,他的血只要滴上符文,謝畫蘅就能感應到,以謝畫蘅妖的速度,可以第一時間捏死他。
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
謝畫蘅演他呢!
算命的看著那張命符,神色復雜。
低喃了一句蕭歲寒當時聽不懂的話:「終是我傷她太深。」
繼而,抬頭對他道:「你若信我,你三百年后的坎,我幫你過。」
蕭歲寒問:「為何要幫朕?」
他:「為帝王做事,是草民的榮幸。」
他沒說的是:做了點虧心事,想補償。
他跟蕭歲寒說,讓蕭歲寒保管好那張命符,幾百年后,用得上。
蕭歲寒死前,抹掉了命符上的符文,將它給了那個算命的:「你我相識以來,你容顏未變,應是妖。你既能推演出朕的三百年后,煩你將它交給朕的來世。」
想了想又問:「你說的朕三百年后的坎,是不是與謝畫蘅有關?」
兩個三百年重疊,這是蕭歲寒一個凡人唯一能想到的。
算命的沉默了。
蕭歲寒:「若是與她有關,不用管來世的朕,保她。」
算命的走后,他當時的皇后進來,大抵是臨蕭歲寒死,都未曾得蕭歲寒真心,語氣頗酸,道:「皇上真是到死都還在為國師大人著想,既如此喜歡國師大人,當年何不將國師大人收入后宮,如今徒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