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似乎只知道琴棋書畫,女工廚藝的標準封建閨秀;
這個總是帶著溫和笑容,能面不改色地為自己丈夫納一個又一個妾室,似乎完美符合「三從四德」標準的封建完美妻子。
此時,她用漫不經心,甚至是嘲諷的語氣,叫著她丈夫的名字:
趙燁。
似乎那只是一個最微不足道,不足以放在眼中的東西一般。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從未看懂過她。
我用難以形容的驚駭眼神望著她,甚至無意識地往床內縮了縮。
「你想做什麼?」
我下意識地問出口。
沈扶若臉上,依舊是很淺很淡的笑意。
「以前在晉王府上的時候,你總是喜歡講些女子未必不如男子,女子也能有自己的事業這樣的話……」
沈扶若忽然靠得很近,幾乎將我整個人逼到了床與墻壁的夾角之中。
她聲音依舊那般溫溫和和,其中卻透著一種讓人無法違逆的強勢。
「那在你看來,我與趙燁,誰更能成就一番事業?」
話語中的野心,昭然若揭。
我望著她,神情已然無法用驚駭來形容。
那一瞬間,我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從未想過,這個一直以來在我眼中是封建代名詞的女子,竟有這般的野心。
那些我曾經說出來,只為了減少自己愧疚感的話語,竟在她心中燃起了如此燎原之火。
我控制不住地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
我這個自詡為開明,有見識的現代人,
所想的也不過是輔佐一個男人去當皇帝,
靠著這個男人的恩寵來實現自己的抱負。
而她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女子,
倒直接想踹開趙燁,
自己當這皇帝了。
何其有趣!何其有趣!
我自詡開明,卻從未真正將她們視作與我平等之人。
仗著自己現代人的見識,內心深處暗暗地鄙薄這群古人,
覺得她們只知道三從四德,相夫教子,
根本不可能真正接受現代的人人平等理論。
可原來,被套了最深最重枷鎖的,卻是我自己。
在被趙燁拋棄,灌下毒酒的瞬間,我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如同槁木死灰一般。
然而,在看到沈扶若的那雙眼睛——
野心勃勃的,如同永不熄滅的烈火一般。
那股火曾是我親自點燃的,
而如今,我愿用自己的生命,成為她火中的不滅的薪柴。
于是,我心甘情愿地跪在她面前,
奉她為君,供她驅馳。
為了她的野心,也為了我們共同的理想和抱負,
我戴上了人皮面具,成為了她身旁最普通的一個婢女。
一晃,便是二十幾年。
11
趙燁賜我毒酒后,又假惺惺地感念起了我們曾經的感情。
當我還活著的時候,我對于他是個隱藏的威脅;
而我一旦死去,便成為了純潔無垢的白月光。
沈扶若看透了他這偽善的心理,親手將一個與我神似的替身送到他身邊。
那替身容貌有七八分像我,卻比我更清麗柔美。
且官妓出身,極擅長討好男人。
我親自指導她種種言行舉止,好讓她的一言一行都更像我。
又教會了她一些現代的知識——
那些知識,足以讓趙燁覺得她有趣新奇,
卻又不會叫他覺得構成威脅。
最重要的是,扶若給她安排的身世是低微的平民之女,
不像那些世家女子,趙燁需要處處提防,
他可以在她的溫柔鄉里,放縱恣意。
可以說,她是我和沈扶若親手為趙燁量身定做的溫柔陷阱。
由不得他不上鉤。
果然,趙燁將她寵上了天,巴不得將心肝都掏出來給她。
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我「活著」的時候,不見他如此深情;
我「死后」,他倒是對著替身演出一副癡情的模樣。
真真是可笑。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覺得那個女子足夠低微,足夠無害,足夠可控,
所以才能「放心」地去愛罷了。
而她也不愧是我和沈扶若親自選出的棋子。
一年后,她便懷上了身孕。
趙燁因為擔心世家坐大,
背地里一直偷偷給后宮妃子下影響生育的藥物。
是以至今仍膝下無子。
扶若因為用藥過多,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而我們,需要一個孩子。
這便是那枚棋子最大的意義。
在她懷胎十月,順利生下皇子時,
她的任務也便宣告終結了。
扶若對外宣稱其難產,因血崩而去世。
實則將其偷偷送回了鄉下,與家人團聚。
——她本是官家女子,父親因得罪權貴而落得抄家的下場。
舉家男子發配邊疆,女子沒入教坊司。
是扶若救了她和她的家人,
作為回報,她甘愿成為一枚棋子。
俘獲趙燁的心,并誕下皇嗣。
她做得很好。
說來也是巧。
或許是因為她生得本就與我頗為相似,
就連那生下來的孩童,也與我有五分像。
有了這個孩子后,便只剩最后一個障礙了。
扶若開始給趙燁下慢性毒藥。
每次下的劑量都很輕,保證查不出什麼端倪。
原本,我們以為或許得花個五六載,才能徹底讓他的身體垮掉。
可趙燁自登基后,就日日沉迷于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