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反駁：「我……」

還沒等他說話我掏出手機打開一段錄音，是原身不久之前從張志剛初戀女友那里得到的。

「我媽……她就是個累贅，要不是她我早就報考更好的學校了……她非讓我報本市的，是她耽誤了我的前途……你放心，等我們結婚了，我就請個保姆在老家照顧她，咱倆去大城市打拼，一年到頭不回去看她都行……」

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從我身后響起，悲戚又絕望。

「志剛，沒想到你是這樣想媽的。」

14

我算準了婆婆會來，只是沒想到我爸媽會和我婆婆一起來。

他們來得正好，正好一起聽一聽張志剛是個什麼東西。

婆婆一點也不像是七八十的人，撲上去就要撕打張志剛。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啊！」

我在一邊附和：「就是就是。」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我：「嘖嘖嘖，真是造孽。」

「你爹死的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的啊！」

我：「嚯，小東西從小吃的就挺雜啊，怪不得長大了這麼狗。」

張瑤和張光已經看得目瞪口呆了，還是我出聲提醒這才上前把兩個人拉開。

張志剛礙于對方是自己的老母親，沒敢還手，臉上被老太太抓出幾道紅印子，衣服也亂糟糟的。

他陰沉的眼神仿佛要溢出來，盯著我惡狠狠地吼。

「鄭瀟！」

「吼這麼大聲做什麼？想同意我的條件了？」

「你做夢！」

「那就離婚吧。」

所有人都安靜了。

我看著我爸媽佝僂的身影，花白的頭發，平淡地說出了我的想法：

「我要離婚。爸媽，你們一直以來都覺得女人離了婚這輩子就毀了。確切地說，是我的后半輩子會被毀掉，街坊鄰居數不盡的指指點點就夠讓我受的了。

但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現在活成這樣，我人生中最好的三十年已經被毀了。」

「我被困在這個小小的家里，每天看到的就是落了灰的地板，刷不完的碗筷，洗不完的臟衣服，我的人生就是這些家務組成的了。」

「他們呢？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切，覺得我就是在家閑著玩，以為我干的活很輕松，是我被他們養廢了嗎？是他們廢了。」

我看向其他人，張瑤張光避開我的眼神，張志剛還是用淬了毒的眼神看著我，婆婆還失魂落魄的坐在地板上消化兒子嫌棄她的事實，只有父母用一種心疼的眼神看著我。

張志剛喊道：「鄭瀟！這些年要不是我養你，你早就……」

「早就什麼？早就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了？我還沒問你要精神損失費呢，你在狗叫什麼？你以為你張家兒媳婦是什麼香餑餑？人人搶著上位？」

15

最后我成功和張志剛離了婚，過程就不多贅述了。

財產我沒要，孩子已經成年了，自生自滅就是了。

在我出民政局的時候，一個年輕人走向我，「青竹老師，終于等到您了。」

我有些疑惑，小伙子也不多說別的，拍拍手一群人沖上來，全是一米八大高個，長得賊板正，手里舉著禮花筒，還拉著橫幅。

「恭喜青竹老師脫離苦海，離婚快樂！」

儀式很倉促，也有些搞笑，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們留了一個信封給我，我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16

來自鄭瀟的一封信：

以前的鄭瀟，你好。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相信你已經成功離婚了，不枉我費心讓編輯部的小伙子每天在民政局門口蹲你。

這些年我活的渾渾噩噩，失去了當年的那股闖勁，可能是年紀大了，更想要安穩的生活，但生活就是這樣，當你越想要什麼的時候，什麼就會離你遠去。

失去工作后，我曾一度頹廢過，想著要不就這樣吧。后來張志剛在物價飛漲之后，依舊堅持只給我 800 元的生活費，我知道再不找工作養活自己，十幾年后，孩子長大了，我老了，我會活得很卑微。

當時網上寫作這個職業沒有這麼火，我選擇曾為一名網文作家，好在文筆不錯，寫出了點名堂，后來我偷偷組建了自己工作室，有了穩定收入后，我覺得我的腰板都挺直了。

沒想到在我忙著工作室的事情時，孩子已經被養廢了。

面對張志剛我還能狠下心和他決裂，但孩子，我一直覺得虧欠他們，是我的疏忽才讓他們變成這樣的。

后來事情越發不受控制，我托朋友找了大師，大師說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互換身體，讓年輕的我來解決這件事。

原諒我像個膽小鬼一樣逃避現實，把事情全部推給你，也感謝你為我解決一項大麻煩。后續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為了補償你，我有一張銀行卡在爸媽那里放著，里面是我這些年寫小說掙來的，你隨便花，密碼是我們的生日。你只需要再待一年，我們就可以換回來了。

哦對了，爸媽這些年都很支持我。

剛結婚時，他們以為我和張志剛只是普通相親情侶結婚后的通病，后來張志剛越來越過分，他們意識到了不妥，礙于當父母的在孩子面前的臉面沒有及時和我溝通，只是通過他們自己的方式來為我爭取利益。

當年他們不停地問我要錢，其實是給我存起來了，怕我哪天離了婚沒有生活保障。

要不是那天我突然回家看他們吃得寒酸，我也發現不了。他們把退休金幾乎全部存起來準備給我。

他們是愛我們的，這是我花了四十年才悟出來的。

記得好好待他們。

17

我替原身繼續在這里生活了一段時間。

離了婚之后，每天都順風順水。

張志剛一家就不太好過了。

他們逼得五十歲的兒媳婦離婚的消息在小區里傳開，婆婆要面子被氣到中風。

她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顧，張瑤被逼著辭職在家操持一切，但也只照顧了幾天就偷偷跑了，從此音信全無。

只是我會在過節時收到陌生號碼發來的節日祝福。

張光交了幾個女朋友，都嫌棄他有個癱瘓在床的奶奶要自己照顧，全吹了。

張志剛心里衡量半天還是兒子更重要，于是找了個由頭把老太太送回老家了。

結果被和他競爭副總位置的對手知道了，可想而知，張志剛競選失敗，最后慢慢被擠出公司權力中心，還被檢舉受賄，被開除了。

變得無所事事之后，他時常會在我家樓下游蕩。

只是我想，不管是我還是原身，都不會再原諒他了。

18

換回來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拒絕了爸媽安排的相親。

說什麼都不去，油鹽不進。

在 27 歲時，我談成了那個大單子，成功當上部門經理。

老板出錢請大家吃飯，順便慶祝我升遷。酒至微醺我借口去了洗手間，對著鏡子補口紅的時候喃喃出聲。

「27 歲的鄭瀟，過得很精彩！」

-完-

顧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