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大抵是深切體會到困死鳥的處境,我難得坦誠:「可陛下沒錢沒勢,小玉在怡紅樓長大,自小得不到這些,之后喜歡周稱戈像是必然。」
周瓚搖晃著杯子不以為意,眼眸亮晶晶的。
「那小玉如今還喜歡嗎?」
我呼吸慢慢,輕抿了口茶水。
「不知怎麼說,可若是有選擇,回民間是最好。」
想回到有錢就可以買小籠包、糖葫蘆的日子。
……
在這里一過就是三個月,我與周瓚對外面一概不知,只是這日屋外被貼上許多喜字,掛上了紅燈籠。
周瓚帶我去門口問,宮女低頭說是帝后大婚。
我靠著門框,喉嚨哽住:「那,那皇后是誰?」
「顧明貞」這三個字從她嘴里方出來話音,我便徹底僵在原地,身體灌鉛般沉重,震驚到失聲。
她不是死了嗎?
不,不對,那日懸崖我根本沒瞧見她的臉。
周稱戈布局是為了娶她……那我這一年半到底算什麼,被欺騙的痛苦如海深,我失力墜到地上。
周瓚緩緩關上門,他手掌撫過我凌亂的頭發,溫熱的唇覆在我額頭上,莫名擁有平靜的力量。
夜深時外面煙火聲不絕于耳,等萬事都靜謐,我睜著眼睛,見周瓚輕手輕腳靠近我,抬指「噓」了聲,他壓低嗓音道:「別說話,隨我走。」
我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跟著,沒人注意的美人榻的暗格,周瓚的手在黑暗里一點點摸索機關。
直到看到微弱的光,暗室漆黑,周瓚牽著我的手走下來,再之后暗格被封上,大抵從外面看根本沒什麼,暗室有呼嘯的風聲,我披著外衣呆呆凝著他。
周瓚很愛笑,他喉嚨滾了滾,在這時驀地沒忍住抱著我,音質很低:「傻丫頭,不是要回民間嗎,我們往后便自由了,你想如何我們便如何。」
呼吸都聽得清晰。
我眼淚模糊視線,咬著牙說「好」。
一夜,我們逃跑了整整一夜,眼見著最后的出口近在咫尺,然而方探出頭,就著初晨的云朵和熹微的陽光,瞧見了三個月未見面容陰沉的周稱戈。
軍隊威嚴肅穆,像大山一般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你終于來了。」
這句話是周稱戈對周瓚說的。
周瓚唇色蒼白道:「皇叔想說什麼。」
白日里的光線慘淡,周稱戈顏如玉,冰涼的視線掃過我與周瓚相牽的手,而后唇角譏諷抬起。
「先把小玉還給朕。」
十指相扣的手愈發緊,周瓚沒笑,直直望著周稱戈眼睛深處:「朕的皇位皇叔拿得名不正言不順,還是說,這是你自導自演的封帝戲?」
一字一句,周稱戈的眼神如雪落下平靜無波。
「大業一半的江山都是朕謀取來的,昔年皇兄窩囊無情,你這條命留到今日也算朕成全了他。」
周稱戈俊顏明朗,在漫天的蒼白景象下視線落在我這里:「小玉,同朕回去,你的任務完成了。」
什麼任務——
我身形顫抖,咬著牙關一言不發。
周瓚卻捏了捏我的手心。
他喉嚨滾動,忽地偏過頭來看我:「你回嗎?」
眼淚瞬時奪眶而出,我怔愣看著他,周瓚揉了揉我小拇指,帶著春日的明朗笑笑:「回吧。」
我嗚咽著強忍哭泣聲,死命搖頭:「不要,不,我不知道他說的任務,周瓚,我不知道……」
然而周瓚安撫地摸摸我的頭,面容風輕云淡,話音沙啞道:「沒什麼,他想要的不過是這密室暗道和我名正言順死在這里,給他便是。
」
昔日那些過往一一如流水貫穿腦海,那些毫不吝嗇的夸贊,還有那些誠心誠意對我的好,都讓我痛得喘不過氣來,是我害了他,是我——
周稱戈凝視著我,音質危險命令道:「過來。」
我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只是搖頭,喉嚨干澀得說不出話來,周瓚忽地低下頭,俯身輕覆我唇角。
我眼睛因震驚瞪大,他很快離開,帶著沐浴春風的笑容,而后輕聲道:「小玉,你的剪花真好看。」
下一瞬周稱戈的殺令隨之落下。
一個字而已,在我還未反應過來,我被侍衛強制分開,周瓚緩緩閉上眼睛,接著被萬箭穿心。
他唇邊溢出血來,手臂無力想落過來,似是隔空輕撫,瞧著我的目光仍舊浸染溫柔。
「沒……事,小玉,別哭……」
我拼命嘶吼掙扎,喊周瓚的名字。
而后這時視線被遮擋,我的唇被人用手絹重重擦著,陰影覆蓋,像是叫我徹底與周瓚訣別。
我驀地想笑,無聲地、彎眉看著他。
「周稱戈,我問你,你在擦什麼?」
「臟,」周稱戈面容陰鷙道,「小玉,不要惹朕生氣。」
我收斂笑意,心像被針密密麻麻戳穿,疼得我呼吸都在顫,我定定直視著他:「我就要說,皇帝陛下,除夕那晚你不是親自把小玉送出去了麼。」
其實我與周瓚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那本就是場計謀而已。
周稱戈指腹封住我嘴唇,音質嘶啞道:「閉嘴。」
手指無力垂下,我閉目道:「你還是殺了我吧。」
我腦子里全是周瓚同我那些破碎的過往,沒有悲傷,處處都是歡聲笑語。
「你有江山有權勢有顧明貞,而我只有周瓚……
「我求求你,全了我。
」
話音很輕,連帶著風聲,不知他聽清楚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