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凝著我:「這樣說來,倒是本王多事了。」
我眼眸一縮:「不是,小玉沒這個意——」
然而話沒說完,周稱戈便冷著臉拂袖離開了寢殿。
我望著他的背影久久沒有回神。
周瓚拿著撥浪鼓哄我:「小玉別生氣,這些你都拿著玩,下次我再不會這樣做了。」
我不是心里不舒服,只是心慌,若是周稱戈不要我了怎麼辦?這榮華富貴我都享不了怎麼辦?
因而我心不在焉隨意回了幾句話。
可我沒注意,周瓚卻屏退宮女太監,屋內空寂到針落可聞,我陡然回過神來,「你這是——」
他握著我的手,在光白的景下眉目認真道:「小玉,我從小叔叔那里把你要過來好嗎?」
「我喜歡同你在一起。」他又添一句。
我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左右到處觀察異動,想起初來王府時我刻意勾搭過的那些人的下場,再聯想到我身上。
我慌亂搖頭:「不,不行,我只喜歡王爺。」
你這是在害我。
周瓚眼里的失望很刺眼,而后安撫地撫摸我的頭發,低嘆了聲:「小玉別怕,那我都聽你的。」
某種不該有的情愫忽而蔓延溢出,我咬著牙,任憑眼眶泛紅,可惜了,小皇帝若是有實權就好了。
回府那日我心情不佳地離開皇宮,日子一如往常,只是我委實沒想到,我睡了一覺而已,再醒來竟在陰暗的密室,同我一同綁過來的還有顧明貞。
她唇線向下,隱隱約約帶些苦相,無故會讓人產生憐惜:「小玉,我也不知為何一醒來就在這里。」
我唇瓣干澀,這時也不知該回什麼。
密室外聲音喧嚷,有一絡腮胡子兇神惡煞提刀闖進來,我被刀光閃得眼暈,這時刀鋒利滑過我臉頰,大漢視線在我與顧明貞之間來回梭巡。
他笑道:「說罷,小爺先殺誰?」
我咽了咽口水,求生欲強烈到讓我顧不上偽裝,急切道:「殺顧明貞!殺……」
來不及看顧明貞表情,恐懼幾欲淹沒我,我感受著刀在臉頰上的觸感,嗓音顫抖道:「殺她,殺顧明貞。」
我……不想死。
結果胸口被人重重踹一腳,我頭暈眼花,絡腮胡子瞇瞇眼:「賤貨,等周稱戈來了再選誰活罷。」
密室恢復寂靜,越來越暗了,我骨頭像斷了,疼得我汗水直流,黑暗里有人遞我唇邊一碗水。
是顧明貞。
「小玉,你喝下去會好點。」
我看著她,掀唇無力道:「你不恨我嗎?」
這世間真有人菩薩心腸麼,我總是在想。
她像是在念書,音質低緩如溪流:「情非得已的事,怪你做什麼,只是小玉,我恢復記憶了。」
我僵了僵:「那你知道周稱戈——」
微弱的光線下,顧明貞低低應了聲,將手腕遞到我眼前,瓷白如玉,可惜偏偏被疤痕摧毀了全部。
「這是當初我為了能逃走他,選的方式。」
一句話而已,我思緒被萬縷絲纏繞,問她為什麼。
她笑笑:「因為周稱戈這個人,沒有心。」
這張同我相似七八分的臉這時漸漸清晰起來,眸光真摯如火,隱隱約約蔓延點燃到我眼眸。
「若將他比作動物的話,他是吐著芯子的毒蛇,冷血,會在你全心依賴他時,毫不留情吃了你。」
心如柳絮浮水留下了痕跡。
信與不信卻像秋千被搖擺不定。
9.
再睜眼時是被冷水潑醒的,可我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只能察覺出是換了個寬闊的地方。
那絡腮胡子聲音粗獷,很好認:「說吧,大業的攝政王,這兩個我們都可以給你,但一個人換一個東西,你知道規矩,要是缺一個就死一個。
」
風大,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最后是我被人打橫抱起。我臉色驟變,男人音質嘶啞道:「是我。」
眼淚瞬時模糊視線,我嗓音粗糲難堪,捆綁的繩子被解開,我像抓著救命稻草般死死抓著他的胳膊。
「顧明貞呢,救救她。」
稀缺的光明重獲,我眼睛不適應涌出淚水,就見荒山野嶺,再不遠處是懸崖,而白衣女子被人毫不留情推下去,甚至……連尖叫聲都沒有。
很多很多人,烏泱泱的,像森嚴的人海。
我喉嚨顫抖,如皮偶般丟掉靈魂:「王爺,你救,救她。」
周稱戈選的是我,他用一個東西換了我,卻不肯用另外一個東西換顧明貞了,我……他選的是我……
下一瞬我被迫抬頭同周稱戈深黑的眼眸對上,他情緒淡到沒有痕跡:「小玉,你很重要,懂麼。」
沒想到這些年來,「卑賤」和「低微」兩個詞始終如影隨形,有日「重要」這個詞居然會輪到我頭上。
我通身卸了勁兒,忽地目光迷茫,失神道:「周稱戈,你之前不是喜歡顧明貞麼,她死了你都不難過的嗎,你有七情六欲嗎……」
大抵在真切面臨死亡時人會口不擇言,但我腦海里盡是顧明貞同我講的,周稱戈是毒蛇,他會在無形之中吃人,那疤痕又重現眼前,連同她的聲音:
「這是當初我為了能逃走他,選的方式。」
周稱戈冷著臉沒理我,直至回了他寢殿,我被放在美人榻上,眼睛發澀眼淚干涸,目光呆滯。
其實我該開心才是,我活著,有命享榮華富貴。
可我像被人下了詛咒般,畫面唯獨落在懸崖被推下去的顧明貞,還有那顯眼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