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上月色的長睫微顫,眸光瀲滟。醉酒的程延倒像是遠離人世的林間精怪,天真又惑人,殷紅的唇輕啟,吐出的字句卻不是俘獲人心的動人咒言,而是,「我好像暈劍了。」
我瞬間從心魔編織的幻境中抽身,故作嚴肅地點了點頭,「是有這個說法,犯劍者劍自暈之。」
程延很是懷疑地看向我。
我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在罵你!這句話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教給我的,是真的!」
「什麼人這麼智障?」
「當然是……」有個名字就要脫口而出,那該是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名字,可是,為什麼在將要說出口時,我的腦子會一片空白。
我好像,忘記了一個不該忘記的人。
我合理懷疑是系統對我的記憶做了手腳。
然而,還不待我驗證,程延突然兩手捧住了我的臉,迷離的雙眼望著我。
他手上的熱度簡直在灼燒著我的臉頰,胸膛里鼓動的心跳聲也格外突兀。
接下來……
不對,我怎麼能期待那啥!
正要義正辭嚴地推開他,他手上用勁,將我的臉仰起,我于是與天空對視,望見綴滿夜幕的璀璨星子。
他說:「我請你看星星。」
「哦……」
他敏銳地捕捉到我語氣中的一絲失落,「嗯?你剛剛在期待別的事嗎?」
「沒有!」
「是嗎?」
「是的!」
「星星好看嗎?」
「好看。雖然很好看,但你能別捧著我臉了嗎?我又不是你的手辦,我能自己抬頭的。」
這一晚,我和程延坐在山巔,他靠在我肩頭漸漸睡去,我一個人又看了很久很久的星星。
霜飔不冷,孤月不悲,山嵐也極盡溫柔。
經此一夜,我和程延之間的關系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雖然他試圖裝蒜,假裝不記得酒后的言行,但我怎麼會放棄這麼大的黑料。
恢復理智的程延正在喝水,而我舉著那把塑料圣劍,模仿他一本正經的語氣,「怎麼,你不相信光嗎?」
他一口水全噴在了我的臉上。
我抹了把臉,「你看,你明明就記得!」
程延把紙巾砸進我懷里,「你自己玩吧,我去朋友家住幾天。」
「哪個朋友?不會是那個袁雅吧?」
程延沒好氣地瞥我一眼,「你希望是?」
「我當然……我……我哪知道你要跟誰去鬼混!要滾快滾,你以為我樂意看見你啊。哼!」從語無倫次到升起無名怒火,我推著程延往門口走。
程延手抵著門,「你是不是不想我走?」
我不想氣勢矮下來,又怕說的太不留情真把他說跑了,「沒人給我做飯,我還得花錢點外賣。畢竟為了給某只白眼狼買衣服,我的存款可都用光了!」
程延摸了摸我的頭,「真可憐,那白眼狼豈不是只能留下來做飯報恩了?」
「我要吃紅燒肉!」
「口水擦擦,買菜去。」
周末一家四口圍坐在餐桌前,其樂融融。
我是孤女,幼時曾扒著窗戶看別人家吃飯,歡聲笑語不停,間或夾雜著長輩對子女的幾聲批評,都讓我心生羨慕。
因此,能融入這個家,我內心是偷偷慶幸著的。
程媽媽溫柔慈愛,虞父雖嚴厲板正,卻也默默關照著我,這一切我都格外珍惜。
雖然我在這個世界只為了完成任務,但還是不想讓這麼疼愛我的長輩失望。
所以,這頓飯我吃得極愧疚。
我和程延是兄妹,本該是敞敞亮亮的關系、明明白白的親情。
可是,最近我倆相處得好像越來越不對勁,只面對程延時還不覺得什麼,對著長輩時,我有點抬不起頭。
尤其是,當程媽媽催著程延相親時。
程延笑著拒絕了,「媽,我有心儀的對象了。」
程媽媽佯怒,其實卻很高興,「你這孩子,真會瞞!什麼時候請人家姑娘來家里坐坐?」
「我們還沒確定關系呢。」
桌子底下,程延踢了我一腳。
我驚得一哆嗦,筷子掉桌上,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程媽媽忙熱情道:「說到這事兒,昭昭也……」
程延很沒禮貌地打斷,「她還小。等她弄明白自己的心意,自然會有個……完美的男朋友。」
虞父大概是以為我還沒從對嚴轍的感情中抽身,對程媽媽道:「年輕人自有他們的主意,管那麼多做什麼。」
程媽媽應和道:「是是是,我們家程延和昭昭都是頂好的孩子,沒什麼可著急的。」
回市區的路上,我一直望著車窗外的風景出神。
「想什麼呢?」程延問我。
我沮喪道:「我對不起這麼好的爸媽。」
程延難得耐著性子,柔聲道:「腦子不好不是你的錯,吃的多也沒什麼不好,長得丑也不能怪你。乖,別難過了。」
我哭得更大聲了。
回到家,癱倒在沙發上,生無可戀。
程延換完鞋,拿著我的拖鞋跟了過來,「這都什麼天氣了,還光著腳跑。」
我拿起抱枕蓋住了自己的臉,聲音被壓得悶悶的,「你少管我。」
程延拿走抱枕,湊近我,「到底怎麼了?」
「我……」我仰望著天花板,罪惡感溢滿心間,「嗚嗚嗚,哥哥,我變質了。」
程延震驚,「你,終于要變身成鳥人了嗎?」
「你他媽怎麼就這麼執著于鳥人!變質的是我對你的感情,我不干凈了,我不能接受自己的罪孽。
」
程延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發,眼里盛著笑意,「所有東西都有保質期,變質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