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帶走十年的女兒出來時。

她生下的三個兒子，都不明不白離開了。

現在，她「丈夫」找來一批村民，覺得是我女兒做的要找她。

而我，

我要他們，家家都不會再有人了。

1

我被帶走十年的女兒，找回來時。

我張開雙手想抱抱她，她像個篩子一樣，兩手拉著自己的腰帶。

我先生看見了，當場往外走。

我問他做什麼。

他說去解決了他們。

2

我女兒是在十五歲的放學路上不見的。

那天下著灰蒙蒙的雨。

我們調視頻，看見一個男人坐樹下吃饅頭。

女兒過去給他撐傘。

然后一起不見在拍不到的地方。

3

被找回來時變了一個人。

大片大片的禿了，剩下沒幾撮的髮里滿是虱，渾身一股子味。

目光無神，瞧著比我還老。

她手上還纏著布條，手心和手背都沒一塊好的地。

4

我怎麼會嫌呢。

小時候她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我只覺著可愛，我貼她的小臉，將衣裳和床單拉下來，用最好的嬰兒皂，一點點洗。

崽崽從小就愛凈。

一歲兩個月，就每晚蹣跚著去拿她的小毛巾，回來站在門口，口說著「洗呀——洗呀——」

每到這時，我就拿出崽崽的小兔兔盆，將溫度計放好的熱水里。

水溫保持在 38℃。

然后將風暖預熱到 33℃。

我給用沐浴露時，她就安靜坐在那里，玩著水里的小黃鴨。

這世上沒有孩子比我的女兒更聽話了。

5

而今我 25 歲的女兒坐在浴缸里，呆呆的。

她好瘦，肚子上卻松松垮垮。

像村里的老婦。

她背上新的舊的交織，像老鼠尾巴在嶙峋的樹皮上。

6

我記得女兒一歲時，被奶奶帶出去玩，老人忘了遮陽傘，崽崽被曬了，臉紅撲撲的，像高原紅。

我淚了整整一晚上。

我當時就想啊，我一個從山溝溝走出來的學生，到城市里付出了多少，才站穩了

現在我兒被養的和村里的一樣，我這輩子是圖什麼呀我。

第二天我就去買燕窩了。

其實以我家當時的生活水平，還撐不起吃燕窩，但我就是覺得我要買，下個月我多接點單，把錢掙回來就是。

7

而今我已經 57 歲了，工作、生意什麼的，都還行。

這些年我經歷了不少的事，被朋友背叛，也算是經過大風大浪，想也不至于像當年那樣，看見女兒變黑就經受不住。

可是，可是我看見浴缸里，我 25 歲的女兒。

挺不住了，嚎啕起來。

本來沒什麼表情的女兒，見我這樣伸出雙手，不清地，叫著媽媽、媽媽。

像極了小時候步履蹣跚時，伸手要我抱的模樣。

8

我難啊。

我爸將我家整的家徒四壁，連口下鍋的米都沒有。

媽在工地上做泥瓦工，跟男人一樣在大太陽下爬架子，她的胳膊，比小腿還粗。

爸輸了，問媽要錢。

媽把錢放在磚縫里，任他怎麼上手也不交出來。

于是爸對準我，說要把我送走，媽終于把錢給他。

然后帶著我挨家挨戶的要點東西。

后來媽帶著我走了。

工地、擺攤、保姆……

為了我有口飯吃，她什麼都做。

我心里有數。

所以我不顧一切的讀書，不顧一切的考上好大學，努力的工作。

我想掙錢讓媽過上好日子，我想給我以后的孩子好的生活條件，我不想讓他們再跟我一樣。

前人沒給我的，我會替後代們留下。

后來我掙了點錢，媽卻還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給她的那點錢她全攢起來買了金首飾。

她那麼大年齡了，抱著個紅色的木盒子說，她攢的都是以后要給我女兒的嫁妝。

后來在十五歲的放學路上，不見了。

媽直到離開，也沒看我一眼。

9

25 歲的女兒回家后，慢慢跟我也熟了。

我給她做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大閘蟹。

女兒不見了那天，就背著我吃了五只大閘蟹，我說她這麼愛吃，以后肯定不行的。

大閘蟹那麼涼，怎麼可以吃那麼多。

而今我給她一鍋大閘蟹。

可是她坐在那里，已經忘了怎麼吃了。

我小時候，有時候都倒在田埂上，最窮的時候，媽媽帶著我一家又一家的要一點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