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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找顧盡言求實。
但最后我還是選擇買上一束花,去了那個夢中的路口。
每年的這一天我都會帶上一束花來這個路口。
當年警方通報中,提及大卡車剎車失靈撞上越野車車尾時,越野車掛的是 R 檔。
R 擋是倒車擋。
通報中只是陳述這一事實。
但車尾被大卡車這樣的龐然大物撞上時,還要倒車與之相抗,這并不符合常理。
于是很多網友都猜測司機舍己為人,為了救斑馬線上的行人,倒車以反作用力抵抗大卡車。
但這也只是猜測,除了死去的司機本人沒人可以證實。
可我看了卻信了。
我總覺得我的命確實是車內那個人救的。
只是我卻打聽不到他的身份。
無從查詢,無人記得。
仿佛他被這世間抹去所有痕跡。
我做不了什麼。
只能在每年的這天,在這個路口放一束花。
早上的路口還是如多年前那樣車流馬龍,只是當初那樣慘烈的現場早已沒了痕跡。
我將那束還留著朝露的鮮花放在路口的藍底白字的路標下。
理了理花瓣,我輕聲念叨:「做了地府鬼,天保定爾,罄無不宜;投為世間人,降爾遐福,受天百祿。」
無論是誰,無論那年車內的是不是顧盡言。
是死后當了地府打工人,還是投胎再世為人,都愿上天能保佑 Ta 平定安寧,福祿長久。
我起身,遁入了路邊的早餐店。
結果等我出來時,就碰上了顧盡言。
他竟然沒像往常那樣,穿著漆黑如夜的那一身。
反而穿得很日常,懷里還捧了一束鮮花,就像去赴一場約會。
我欣賞了下帥哥的完美衣品,然后看了又看,謹慎的數了數那捧花的花骨朵,還瞄了一眼他身后那桿光禿禿的路標,確定他懷里的花正是我剛放的那束。
顧盡言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從早餐店里冒出來,神情怔愣了一瞬,捧著鮮花的修長手指緊了緊。
一時間我倆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我揮了揮爪子,打破尷尬:「哈,桐桐,早,好巧啊~」
「早上好。」顧盡言神色恢復如常,抱著那束花卻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卻學著我媽喊我的稱呼喚我,「謠謠。」
今天我選的這束花顏色燦爛鮮艷,花團錦簇,映得顧盡言一向蒼白的臉也多了絲血色。
我幾步到他跟前,隔著這束花仰頭望他:「今天選的花很適合你。」
這話像是心照不宣。
顧盡言眸光動了動,應該是發覺我可能知道了什麼。
我卻在他開口前打斷他:「去我家坐坐嗎?」
顧盡沉默看我,見我一臉認真后點點頭。
于是我跟老板請了高溫假,今天不去上班了。
請假一時爽,一直請假一直爽。
我將一杯水放到顧盡言的面前,又在他對面正襟危坐。
可能是我這麼正經的模樣實在少見,顧盡言面部線條也緊繃了兩分。
「我昨晚做了個夢。」
「夢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個車禍。
「那個車禍,是我暈血癥的緣由。也是以前的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我一直覺得那個開著越野車的司機救了我,可我始終無法知道他是誰,只能每年在路口送上一束花。」
「直到昨晚……」
我將視線從那束被放在桌面上的花束上挪到了顧盡言的臉上,「昨晚的夢里,我看到了你。
」
我直勾勾看著顧盡言,不想錯過他臉上可能會有的任何微表情,開門見山:「是你嗎?」
顧盡言并不回避我的目光。
他咽了咽喉,像是埋葬在心底許多年的隱秘被揭開。
回視我時的雙眼像是沉寂的海,深邃無瀾,但底下的暗流早已洶涌,像是隨時隨地會翻起一個滔天巨浪,但最后也只是席卷著所有情緒沉入深海深埋。
許久后,他道:「是。」
「是我。」
微微喑啞的嗓音,尚能窺見他些許并非那麼平靜的內心。
「我知道你的暈血因我而起。
我知道你每年的這一天都會送花到那個路口。
我知道你會在家門口的那家花店選花,然后在花藝師的指導下親手修剪包裝。」
「第一年是風鈴草;
第二年是向日葵;
第三年是郁金香;
今年……是薔薇花。」
「頭兩年你選的花只是表示感激,后面你就像只是看到了好看的花,于是選上一束,去見一個一期一會的朋友。」
「我也始終將這天當做是赴一場與你的約定,每年都等在路口,等你手捧鮮花,踏著朝陽,在那個路牌下放下對我的感激和祝福。
「等你離開,我再現身取走你的心意。」
「謠謠。」顧盡言認真看我,一字一頓,「其實我很感謝你記得我,即便那時你并不知道我是誰。」
「你的花,是在成全我的妄念。」
17.
我不得不承認,在打直球這方面,我的天分實在是不如顧盡言。
他每句話,都直接往我心巴上砸。
威力真不是我的開門見山能媲美的。
但我每年送的花,都被顧盡言取走了。
我竟有種事事有回應,被人在乎著的滿足感。
我覺得我該向顧同學學習,不能落了下風。
于是我笑瞇瞇看他:「那要不是妄念呢?」
顧盡言怔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