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死去的白月光,宋秦楚一生的明月清輝啊。
7
可能是為了跟我道歉,交投名狀吧。
宋秦楚在我跟前說了很多那個大肚子的女學生壞話,說那天在辦公室被我撞破后,那女的不識抬舉,要他跟我分手,想上位,還大哭大鬧的作,一點都沒認清自己的身份。
他就是玩玩而已。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宋秦楚嗤笑,說他跟那女的,一直都有措施,那女的不識抬舉,人都被他丟進夜總會了,還指望著他會要她,肚子里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
宋秦楚說這話時的眼神很可怕,像頭嗜血的兇獸。
宋秦楚談起那個女孩時的眼神很戲謔,像在說著一個與他無關的物件。
我很熟悉那種眼神。
那種眼神我也曾有過。
在我擠爆蝴蝶的頭,用縫衣針剜掉貓的眼睛時,我也曾有過。
我打了個冷戰。
很遺憾啊,我們是同一種人。
8
晚上跟宋秦楚睡時,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我回到了上高中的時候。
那是一段我想忘記,卻又越來越清晰的時光。
現在看,或許也沒什麼。
不過是遭了校園霸凌。
人這一生,要受的苦那樣多,校園霸凌實在是不算什麼。
光宋秦楚手上,就沾了不少血,房地產開發項目,壓價強拆,多少人流離失所,再后來為搶地盤,搶生意,背地里又沾了多少血腥。
那些人,又何嘗不可憐。
想想自己,不過是遭了點校園霸凌,就覺得天要塌了。
但那時候,我是真的覺著很絕望。
好好的校園里,烏煙瘴氣,一群人指著我的鼻子,罵我野種。
女生們在我的凳子上灑紅墨水,有時候還放圖釘。
男生們看著我笑,勾我下巴,摸我的臉。
我一反抗,他們就扇我耳光,說我假正經,說我裝什麼裝,說你媽都給人當三了,你還在這里裝什麼純。
我很難過。
我沒有辦法。
我反抗過,可是他們打我。
我也不是什麼狠角色,能夠暴起跟人拼命什麼的。
那時我瘦瘦小小的,打不過任何人,當然現在也打不過。
霸凌我的主使者不是別人,正是宋秦楚。
他坐在課桌上抽煙。
他出身富貴,為人又狠,是霸凌我的那群人的頭目。
他一個眼神,就有人扯我的頭發。
將我的頭往墻上撞。
他一句嗤笑,就有那麼多的人圍著我轉圈圈,轉圈圈地罵我,沖我吐口水。
他看著他們扇我耳光,看著他們踢我肚子,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
他們踢在我的腿彎上,迫使我跪了下去。
我嚎啕大哭。
他們舉起手機,扒我衣服。
他們瘋狂大笑,瘋狂拍照,閃光燈一下下打在我臉上。
「呦,好脆弱啊。」他們說,他們朝我做鬼臉,「羞不羞啊,哭唧唧。你既然已經不要臉了,還怕被人看嗎?你這麼脆弱怎麼能行呢?」
宋秦楚揉著太陽穴,面無表情,說我哭得他頭痛。
「怎麼讓你不擠眼淚呢?」有人嬉笑。
「剜掉眼睛就好了。」一個聲音說。
他們摁住我,將滾燙的煙頭烙進了我的眼睛,我慘叫一聲,捂住眼睛在地上打滾,我什麼都看不到了。
或許這時候,宋秦楚才覺得事大了吧,他急匆匆地從課桌上跳下來。
他抱著我喊:「許音書——許音書——我是開玩笑的。你別怕,我剛才是開玩笑的。」
好好笑啊,他是開玩笑的。
那時候距離藝考還有 15 天。
我學畫畫已經 15 年了。
那是我執著了一生的追求啊。
可是,他們把我弄瞎了。
他們毀了我的所有。
所以宋秦楚這個人,我大概是知道的。
疼人的時候很疼,膩了棄之如敝履,什麼都做得出,極端狠戾,沒什麼人情味。
他嚴格意義上不算是人,他就是一頭野獸。
9
我從夢中哭醒。
那不是夢,我知道。
這麼些年過去了,我還是會控制不住的,將那些我想忘掉的事實,一遍遍夢起。
是啊。
我是許音書。
我是宋秦楚的白月光。
可是我沒有死。
我吃了安眠藥,我洗胃,我被救活了。
宋秦楚有句話是撒謊的,我當年吃安眠藥,可不是因為什麼抑郁癥,僅僅是因為我瞎了,而弄瞎我的他們都是一手遮天的富貴人,給我一筆錢,讓我滾。
我一個把繪畫當作眾生目標的人,瞎了自然是活著沒意義,就吃安眠藥了。
哪知歷一場生死,挺多事,看淡了。
我偷偷離開了那座城市。
我整了容。
——我不想面對曾經,被他們拍下了裸照的自己。
我想開啟一段嶄新的生活。
后來又有人給我捐獻了眼角膜。
我看得見。
但卻患上了一種一緊張就會手抖的毛病。
我再拿不起畫筆了。
本來這些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電視。
我看見宋秦楚當選為那座城市十大杰出企業家。
我看見宋秦楚春風得意,和接見他的市領導一一握手。
我看見他登上講臺致辭,大言不慚地自吹自擂著他的奮斗史,說自己雖然家境優越,但父母嚴格要求自己,小時候日子過得很拮據,并以此勉勵年輕人奮發有為。
天吶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不知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