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開口欲向我解釋她的過往,我拒絕了。
她大抵不知道,她昏迷那晚,流了一夜的淚,喊了無數次荊時墨的名字。她的過往我大致能猜到,無非是愛而不得的故事。
我告訴她人生很長,而我和她會有新的開始。
婚姻不過一場交易,與其與別人做交易,倒不如和自己選中的人結婚。我可以更加仔細觀察她的心緒浮動,而她可以借此暫時停靠。
程錦答應了我的求婚,哪怕我們二人都心知肚明這中間沒有愛情。
我與她自然而然地靠近,卻始終看不清她的內心。
被忽視扔進醫療垃圾箱的白色連衣裙被我撿了回來放在書房,如果我的論文寫完,那衣裙也是記錄過往的物件之一。
可是我的論文寫的并不順利,程錦太平靜,整日里無悲無喜,除了有些沉默。
二審那天,我送了她一條跟從前那條十分相似的裙子,唯一不同的是,這條裙子領口大些,會露出她胸口蔓延至鎖骨的傷疤,像蜈蚣一樣丑陋的傷疤。
我想看到她崩潰的樣子,想看她大哭,咒罵傷害她的那兩個禽獸,咒罵我送她這樣的衣裙。我想看她支離破碎的樣子。
可程錦從房間里出來,神色沒有絲毫改變,哪怕她知道她的傷口是我縫合的,也沒對我發一點脾氣。
我捉摸不透,程錦到底在想什麼。
庭審廳里,滿臉傷疤的男人大聲咒罵程錦,骯臟的字眼一字一句不堪入耳,我坐在聽審席里看向程錦,她的眉梢之間有絲絲冷意,看向男人的眼神盡是淡漠,就像看一塊垃圾。
此刻我才后知后覺,程錦纖弱的身體里,住著一個強大的靈魂。
或許在我送她白色裙子時,她也覺得我是個垃圾吧。
亂糟糟的庭審暫時結束,我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作響。事情的發展不應該是這樣的,看著程錦的臉,我發現她有一種隱忍的美,這種美,愈發襯得我像一個卑鄙無恥的混蛋。
這天過后,每當我再次觀察程錦時,心中總有一個聲音自我嘲諷。
我算不上愚蠢,所以此刻清晰地知道,我對程錦動了心。
可是我也清楚地知道,程錦總是習慣透過玻璃窗看向很遠的地方,透過她的目光,我知道她還愛著別人。
大約是她曾經喊過很多次的名字——荊時墨。
清晰知道這一切,以至于再看向程錦時,我越來越痛苦。我知道,這樣的論文發表出來,對程錦無疑是二次傷害,而我對她動了心,我不確定我這麼做會不會后悔。
我痛苦,卻也是自作自受,畢竟一開始靠近她時,我就抱著不可見人的目的。
雖然痛苦,但只要能和程錦在一起,也算如愿。
程錦說要出門旅行,我以為她要離開我,便請了假跟她一起外出。
回來后我終于做了決定,刪掉已經寫了五萬多字的論文。如果可以,我想和她重新開始,我想跟程錦好好在一起,哪怕她心里,裝著別人。
我會比從前更體貼,更真心,她總有一天會愛上我。
可惜我沒等來這一天,荊時墨出現了。
午后的茶館里,那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只一眼我便知道,這就是程錦心心念念的人。
我拿著茉莉花編成的手環,我明明是程錦合法的丈夫,此刻卻不敢上前相爭,只因為程錦喜歡的是他。
我說,我去換一只更好看的來,便把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再次回來后,只剩程錦獨自坐在茶館的竹椅上,我知道,程錦心軟,只要我不開口,她不會離開我,哪怕只留得她的人,也足夠了。
見過荊時墨的那天晚上,我還是亂了心。柔軟的大床上,我親吻程錦身上的疤痕,看她慢慢失神如同花朵般綻放,我伏在她耳邊說:別離開我。
后來荊時墨沒再出現,我以后往后的日子會一如既往歸于平靜,卻接到了警局打來的電話。
荊時墨去世,而程錦在葬禮上哭得太兇被當成瘋子。
我去接程錦,她坐在長椅上一言不發,膝蓋和手上沾滿泥土。我抱住程錦,感受到她渾身冰涼,眼淚打濕我的肩膀。
相處這麼長時間,我從未在程錦心中掀起過任何風波,她唯有的兩次落淚,一次是昏迷時喊荊時墨的名字,一次是現在。
程錦的悲歡中,從來沒有我。
我把程錦帶回家,許是太過傷心,她回家后就發起燒來,整個人昏昏沉沉一連睡了幾日。
直到第七天,我端著熬了半天的黑魚粥一進臥室,就看見程錦已經清醒過來正試圖從床上起身。
她看見我進來行動有一秒鐘的遲緩,我卻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她開口便是要走。
黑魚粥的溫熱傳遞到手掌上,我聽見程錦說:「沈厲,你怎麼才來,我好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