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時候,我讓秦釗給我拿鏡子來。
鏡子里的女人面色蒼白,曾經鼓鼓的蘋果肌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支棱的骨頭被一層薄薄的皮肉包裹著。
「好丑。」
我抱怨道。
秦釗居然點了點頭:「是有點,比以前差遠了。」
我生氣:「你聽聽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他繼續道:「所以趕緊好起來吧,你再這麼丑我可能真要不喜歡你了。」
我們都知道他在開玩笑。
但兩個人都笑不出來。
老天爺很慷慨,還給了我們最后的時光。
卻又很殘忍,片刻溫存后就是永久的別離。
時間好像是算好的,剛好夠我們解開誤會重歸于好。
然后就要告別。
……
每一天對我來說,可能都是最后一天。
我把每天都當作末日一樣珍惜,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和秦釗在一起。
可是他最近似乎越來越忙了。
以前他都親自照顧我,現在卻請了護工,自己經常失蹤。
好幾次我昏迷醒來的時候,病房里都空蕩蕩的,只剩下夕陽的余暉,在寂靜的傍晚顯得格外寂寥。
我開始懷疑大概真的是因為我變丑了,他不喜歡我了,懶得在這看著我了。
但是每次他回來態度又沒什麼變化,還是會躺在我身邊給我講故事,哄我入睡。
清醒的時候,我有時候會問他:「要是我死了,你會怎麼辦?」
秦釗很不高興:「瞎說什麼呢你?」
我推他:「你說嘛」
「我會立馬忘了你,然后找個老婆結婚!」他沒好氣兒。
我生氣起來,伸手去扯他的臉:「你這狗男人,我真是看錯你了!」
「所以你,」他的聲音突然落寞起來,「盡量不要死啊。
」
我沉默片刻,收回了手。
半晌后,我低頭,強笑道:
「算了,允許我死之后你再找女朋友。」
「但不能太快啊。」
……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我就沒有心力去關注這些了。
因為欒阿姨突然闖進來,眼里滿是喜色:「腎源!」
她氣喘吁吁道:「有合適的腎源了!!」
我一驚,渾身不自覺地戰栗,腦中猛地炸開狂喜。
合適的腎源我等了這麼多年都沒等到,現在終于有了!
這意味著,我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我可以繼續和秦釗在一起了!
「哪來的腎源?」
我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復激動的心情:「之前不是一直說沒有嗎?」
欒阿姨面色閃過一絲不自然,又很快掩飾過去:「剛來的,你正好排上了。」
我沒多想,她走后我又哭又笑,抱著剛回來的秦釗哭得不能自已。
「我有腎源了,我能活下去了!」
「秦釗,我能活著了!」
秦釗沉默片刻,在我沒看到的地方嘴角揚起一抹笑。
他摸著我的頭發,聲音溫柔:
「是啊,真好。」
「你可以活下去了。」
14
因為我的身體狀況不能再拖了,手術安排得很急。
第二天我就被推進了手術室。
麻醉推進身體,順著我的手臂向上,幾秒鐘后我就失去了意識。
接下來的時間我就像是消失在了世界上,沒有夢,也沒有任何知覺。
再次睜眼的時候,我已經在醒麻醉室里了。
被推出來的時候,我以為秦釗一定會守著我,可他又不知道哪里去了,一直都沒回來。
我問欒阿姨:「秦釗呢?」
欒阿姨一怔,隨即故作隨意道:「不知道,好像聽他說公司有事兒要忙,大概回公司了吧。」
我有些不高興:「什麼人啊,這時候還想著工作。
」
一直不太喜歡秦釗的欒阿姨卻第一次替他說話:「人家也不容易,操勞那麼大一個公司,還得來照顧你,你就別怪他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第二天秦釗還沒有出現。
第三天,第五天,第七天……
秦釗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
我咬住唇,嘗到一絲血腥味。
給他打電話,秦釗的聲音似乎有些疲憊,卻還是耐心地安慰著我:「公司有一個緊急的投標需要我去外地,這些天委屈你了。」
「有什麼事兒你就跟護工說,或者告訴欒阿姨,我過幾天就回去了。」
我沉默著掛上電話,顫悠悠地坐起身來。
護工急道:「慢點慢點,醫生說你現在只能下床慢慢走,千萬別著急!」
我扶著她的手,在走廊里一步一步地挪動,手里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兩秒鐘后,走廊最盡頭的病房里響起了微弱的電話鈴聲。
我走過去,在門口停住。
秦釗的聲音從里面傳來,隱隱約約:「都跟你說過幾天就回去了,你怎麼這麼黏人啊?」
我沒說話,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喂?喂?怎麼不說話?」
我哆嗦著手,推開了病房的門。
充滿消毒水味的病房里,秦釗正拿著手機躺在床上,穿著一身病號服,頭頂上還掛著吊瓶。
看我進來,他呆住了。
然后趕緊解釋道:「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前幾天——前幾天闌尾炎犯了,我怕你擔心。」
我卻哭著打斷了他:「腎源到底是哪兒來的?!」
「是不是,是不是……」我說不下去了,哽咽道。「是不是你的腎啊?」
秦釗頓了片刻,終于無奈地笑了。
「哭什麼?」
我再也忍不住了,號啕大哭:「你有病啊,你知不知道少了一個腎意味著什麼,你干嘛要這麼傻逼啊!」
「我知道啊,」秦釗無所謂道,「以后我可能干不了重活兒了,不過我有的是錢,本來也不需要干重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