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敲我的腦門,說,讀書是為了提高認知,認識世界的。
程先生很聰明,從小就很聰明。
他認識世界,他知道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地理,知道做什麼才掙錢,知道如何結交人,知道如何規避風險,知道如何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卻從來都沒有認識過我。
我很難過啊。
終歸是我太普通了吧。
我不是大人物身后那個偉大的女人。
我只是這世間的蕓蕓眾生。
是在姜子牙發跡后腆著臉去舔的他的前妻,空留個「覆水難收」的典故,千百年落了個「嫌貧愛富」的名聲,任人恥笑。
這些年,程先生一直這樣看我。
總是笑著說金錢的力量如此之大,竟能讓我為了錢,多少年間,將他伺候的,這樣熨貼。
也許吧。
5
戀愛時,我跟程先生分開過一年半。
分手是我提的,因為他做生意又虧了,賠光了我那麼些年,扣扣搜搜攢下的首付款。
我想我們的未來,也許永遠都不會來了。
分手后一個月,我相親成功了個有錢人,他大我十八歲,二婚離異,沒小孩。他對我很是癡迷,每天車接車送,言聽計從,能夠滿足我的一切物質需求,能讓我不用再看領導的臉色,每天上那 14 個小時的班。
在家里的安排下,我們很快走到了談婚論嫁的那一步。
這事給程先生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也令他的心態產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
我應該是真的傷到他了。
程先生打小顛沛流離,見了那麼多的人情冷暖,心性是堅不可摧的,也不是什麼心善之人,他常說我是他微末人生中最亮的一盞燈,溫暖了他的靈魂,讓他信任這整個人世。
我離開后,他的燈滅了,他什麼都不信了。
我想,我該是送他上天堂,又將他拉下地獄的那個人。
以至于后來的很多年,程先生做事不擇手段、不留余地,跟過他的女人,不識好歹,觸到逆鱗的話,他能真給塞進夜總會里任人踐踏。
程先生是極驕傲的,不然也不可能屢戰屢敗,又屢敗屢戰。
那樣堅定的程先生,卻在我離開時,抱著腦袋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那時我冷眼看著我愛了十幾年的男人,在我面前哭的像個孩子。
我怎麼那樣心狠。
我怎麼就那樣心狠。
我跟那個有錢的男的訂婚時,那麼驕傲的程先生,瘋了樣攔住我們的車,他卡住車窗叫我的名字。
「許念,相信我。給我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你相信我。」他梗著脖子,「我可以,我能夠給你幸福。我可以。」
他說那話時,眼睛紅的像只兔,真的像只兔。他那麼憔悴,幾十年了我沒有見他那樣憔悴過。他的目光像勾子,直勾勾的剜進了我的心里,劃拉得我血肉模糊。
他就那麼看著我,說許念,求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慘淡一笑,撫下他的手,說算了吧程哥,你會找到更好的,你也適合更好的。。
我那「算了」二字一出口,程先生的眼淚是「唰」的一下,他腮幫子鼓了鼓,退后幾步,說好,好。
這件事,許多年后程先生還當著我面拿出來打趣,說當年他落魄的時候,求我回頭,真的就跟岳云鵬演的那個啥一樣,追著人車喊,「燕子!你一定要幸福啊!燕子——燕子,我不能沒有你!」
程先生說他求我的那時候,真的就像條狗啊。
每說到這時,程先生都要泡一杯茶,使喚丫鬟一樣使喚我給他做這做那。
有時候是切個蘋果,有時候是拿點小酥肉,有時候是按摩一下,有時候是打盆洗腳水。
程先生是個什麼心思我自然明白。
他胸口那點氣,這麼些年,始終是不平的。
我于他,也確實是值得驕傲的,一件戰利品。
我跟程先生打小相識,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過去的那麼些年,大大小小也經了無數回事,他一直以為我只是脾氣壞,他以為我們的情誼,足以同生共死,生死相隨,可惜,我讓他失望了。
抱歉。
即便到了今日,我除了抱歉,亦無話可說。
6
我年少愛著程先生。
從他扛著鐵條救我的第一回。
我深深愛著他。
至今不曾改。
那些年的同生共死,生死相隨,也不只是說說而已。
當年我和程先生吵架,我離家出走。
我爸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說那個離了婚的有錢人看上我了,要我千萬嫁給他。
因為我哥哥網賭輸的一塌糊涂。
被緬北那邊的人逮住,剁了兩根手指。
而那個有錢人,答應了我爸爸,如果我嫁給他,就幫我去還我哥哥的賭債。
我不愿意。
我跟程先生吵架,只是吵架而已。
我從來沒有想過離開他。
我相信程先生。
爸爸見我態度堅決,跟我講說他已經收了那個有錢人的錢,如今得退給人家,說我們已經夠對不起人家了,至少得去見人一面,跟人家說清楚吧。
我拗不過就去了。
哈腰道歉,還給人敬了三杯酒。
干了三杯后我就不省人事。
醒來后我在那有錢人床上。
光溜溜的。
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兩條腿疼得合都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