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新婚之夜。
程先生他花了兩萬塊錢,在酒店隔壁房,要了另一個女人。
那女人同我年輕時眉眼相似,是出來援交的,第一次。
約莫是同我相像,程先生那晚忍不住,跟她說了不少話。
都是些掏心掏肺的,聽說還掉了淚。
那女人溫柔抱著他,撫摸著他的背,說她理解,她全都理解,理解他這麼多年內心深處的孤獨和壓抑,理解他遇到過的,所有困苦艱辛。
這事程先生后來在我跟前提起過,當時他坐在藤椅上蹺著腳點煙,慘淡說,許念,多可笑。當年我在你身上想得到的,理解、安慰、包容,兩萬塊就能買來。
他招手叫我:「許念,我好累,你來幫我按按肩膀。」
我過去幫他按肩膀,輕輕柔柔。
「真乖,」程先生閉著眼說,「舒坦。」說著他又伸手摸我的臉和脖子,「許念,你現在的樣子好乖啊,貓兒一樣,是因為錢嗎?」
「許念,你當年跟我的時候,那麼些年,可曾有過半點真心?」
我垂下眼睛,一字一句:「程哥,我待你,每分每秒,都是真心。」
一抹嘲諷浮在了他臉上,就像是狠狠一刀扎在我心里,疼得我彎下腰去。
程先生抬起我下巴:「許念,你的愛在哪里?你拿出來叫我看看啊。過去我生意失敗的時候,你待我那樣苛刻,我做什麼都不順你的意,你看我哪一點都不順眼,如今我有錢有名有地位,我上了別的女人,你也忍了下來,溫柔得很,你說說,你的愛算什麼?」
我,無話可說。
平心而論,若不是自小跟著程先生,我其實蠻普通的,像我這樣的女人,一抓一大把。
以我的姿容和能力,程先生這種程度的男人,我八輩子都別指望碰上。
這些年我身體也不是很好,他做的很多事,玩的很多游戲,我都沒法跟他一起。
身邊有女人陪著,也是好的。
我本人并非什麼事業型的女人,能力有限,掙不了太多錢,虧得程先生對我大方,說我要是想工作,就在他公司里掛一個行政,要不想工作,就在家里刷刷抖音。
程先生在外頭很給我面子,他的那麼些女人,但凡有敢鬧到我跟前的,一一被他收拾的挺狠。
他兄弟們也非常尊重我,常開玩笑說程先生跟我是朱元璋和馬皇后。
只有我知道不是。
程先生恨我。
也常羞辱我。
因為我曾在他陷入低谷時拋棄他跟了別人,又在他一身榮光時歸來。
他留我在身邊,便是無聲的炫耀和無言的羞辱。
我是多好的戰利品啊。
求婚時,程先生將八十萬的鉆戒扔在地上,看我蹲下身子撿起,他撫著我的下巴笑,說許念,你好賤啊。
他說許念,你年輕,又跟了我那麼多年,我終歸是有些心思在你身上的。
他豎起三根指頭:「三千萬,買你十年青春,我玩膩了,你就給我滾。」
我深深的盯入他的眸子,點頭說,好。
那時候我們約定,十年后就離婚的。
十年。
我走到墻邊去翻日歷。
十年。
這樣長,卻又那樣短。
而今,還有五個月就到了。
十八歲的漂亮姑娘,那樣義無反顧的想跟他,我想我跟程先生的約,他也不會再續了。
這十年我也沒干什麼。
大多幫程先生處理一些家事,擦擦地板,瓶瓶罐罐什麼的,也有想過出去掙錢,但以我的能力,掙的那點錢,實在是九牛一毛。
我對蘇繡很感興趣,如今得了空,就常自己待著繡點花形。
從一片小小的銀杏葉繡到掛程先生車里、包上的平安福,再到他辦公室掛著的《八駿圖》。
想來,我也是有點用處的,程先生之前有個想結交的政治人物,找了挺多門路都未得到青睞,我花了大半年的功夫給繡了一副《千里江山圖》,差人給送過去時,人家兩眼當時放出光來,打電話叫程先生過去聊了兩天兩夜,引為知己,后來程先生的生意做這麼大,也多虧了人家提攜。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程先生回來,抱住我,狠狠在我腦門上親了一下,我愕然,有點高興,又有點心酸,高興是我這人還是有點用的,心酸是,我也就只有這點用了。
如今,還有五個月,就是我們結婚十年的紀念日了。
夫妻一場,臨別時我總得送他點什麼,我又身無長物,就想著給他繡一副,巨型的《鵬程萬里》,斷斷續續已經繡了快一年,如今年齡大了,身體不好也熬不住,要在這最后的五月繡完,時間還有點趕。
那女孩我瞧著對他是真心的,看他時滿眼的崇拜,如今這年頭,真心難求,我走之后,有她照顧他,也是好的。
4
約莫是知道那女孩找過我,程先生心里有愧,周末抽了空,帶我去買衣裳。
程先生現在可有錢了,給我買的包,十幾萬砸下去眼睛都不眨。
我看著他簽單的背影,在那麼一瞬間,心里升騰起種異樣的感覺。我覺得我許念,一個什麼都普通,那麼努力也只上了個普本,原生家庭又差,更沒什麼本事的女人,活到這個份兒上,也算是夠可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