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著我在面前轉了一圈兒后,太太滿意地點頭:「阿菱生得真乖!」
我便知道,自己是說不動她的了。
「小姑娘家家的,怎麼老是皺巴著臉?老婆子似的,都不漂亮了!」
太太拍了拍我的背,不疼,但我還是下意識地挺直了背,然后就聽見她說:「放下心罷,這些穿不下的舊衣裳,我拿去給姨妹家的女孩兒們,總歸不會壓在箱底落灰。小阿菱,這下不算白費了布料吧?」
其實有些不舍得的,但我轉念一想,太太遠房姨妹家女孩兒多,光景也不大明亮,拿去接濟倒是正好。
我沒了心事,總算真心實意地笑起來。
走出太太的房間,路過院子邊的大石缸,里頭的藕花早已開過季,只剩下殘敗的枝干。我總覺得有些可惜,站在那里呆呆地看著,連少爺放課了都不知道。
「紅藕香殘玉簟秋……現下雖敗了,來年總會再開的。」
少爺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轉過身去看他。
這些時候,少爺也長高了許多,他仍舊是那副好脾氣,也仍舊喜歡逗我,從背后拿出一串糖葫蘆,少爺笑著看我:「小阿菱,叫哥哥!」
我眨眨眼睛,轉過頭就要喊太太。
少爺連忙把糖葫蘆塞進我的手里,咬咬牙:「都曉得告狀了!」
我拿著糖葫蘆,心里隱隱地有些得意,太太都說了,就是要告狀才好呢。
可許是報應,我剛吃了糖葫蘆,第二日月事兒便來了。我剛來月事兒沒多久,還不大規律,完全沒有料到它會來得這麼突然。
太太出去收租,蔡婆婆告假,少爺上私塾,家里頭只剩下我一個人。
也幸好如此,我才能自己偷偷地洗裙子。
可我沒想到,只是進屋拿了個皂莢,出來就看見少爺從門口進來。
他滿臉的高興,朝我走過來:「今日先生有事,所以回來得早些……小阿菱,這麼冷的天,怎麼用冷水洗衣裳?」
說到這里,他已然皺起了眉頭。
平時洗衣裳的活計都是蔡婆婆做,冬日里會燒點兒熱水兌一兌,可我圖快,想早些把裙子洗了,自然就沒那個心思燒水。
我捏著皂莢,整個人都傻掉了,眼看著他走過來,又羞又慌,急忙擋在木盆前。
「不許過來!」
少爺腳步頓住,茫然地看著我。
我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他又走過來,頂著發燙的臉催他去溫書。
少爺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
他轉頭就往小廚房走去,邊走邊叫我站著別動,說要去幫我燒熱水:「不然我就親自動手幫你洗了!」
我只好站著等他,心里羞惱極了。
少爺動作很麻利,沒等多久,熱水就燒好了,他舀了滿滿一桶給我提了過來。
進去溫書前,還不忘叮囑我:「用完了喊我,反正不許再用冷水,當心生了凍瘡,疼得很。」
我紅著臉洗完裙子,再晾好。
然后就是好幾天都不肯和他說話,太太察覺到不對,以為少爺欺負我了。這天吃飯時,她看看少爺:「你欺負阿菱了?」
少爺搖頭,冤枉得很:「我怎麼會欺負她?」
太太又轉頭,看著我道:「阿菱,是不是衡哥兒欺負你了?莫怕,你只管說出來,我給你做主!」
我捏著筷子,不曉得怎麼說,只好低著頭扒飯,悶悶地說:「少爺沒有欺負我。」
可太太興許是誤會了,以為我不敢說。
她看了我幾眼,突然一巴掌拍在少爺背上,聲音氣得很:「你真是長本事了!」
「欺負了阿菱,還不準她告訴我!」
少爺突然被打,疼得齜牙咧嘴的,又很委屈,我也懵住了,等反應過來,立馬就拉住了太太:「好太太,少爺真沒欺負我!」
「娘,我真的沒有欺負阿菱!」
少爺揉了揉肩背,看著太太:「我也納悶兒,這幾天她怎地都不理我?那天她洗衣裳,我還幫她燒了熱水呢……」
「不許說——」
我急急地打斷,又想起了那日的羞窘,面上開始發熱。太太和少爺都看著我,我不曉得怎麼辦,索性就埋下頭吃飯。
吃過飯了,我又連忙跑進廚房收拾,好像這樣就能躲過去似的。
可是不一會兒,少爺就紅著臉過來了,含含糊糊地喊我:「阿菱,娘叫你過去……」
說罷,就同手同腳地進了屋。
看著真傻,我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可旋即想到太太叫我,又有些不安。
進了屋,太太的聲音從里間傳來:「阿菱來了?」
八
自那晚后,我見著少爺,總覺得別扭。
少爺好像也不大適應似的,每回看見我,目光總是閃躲。
可我在院子里做事時,他又總是偷看我。
實在是受不住了,我放下針線簍子,走過去將他的窗戶大力地關上,臉上的熱度總算是消下去了些。
拿起繡棚,我不由得想起那晚太太說的話。
「阿菱,你覺得衡哥兒怎麼樣?」
我呆住,不曉得太太說這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一轉眼,你都在家里頭待了兩年了。」
太太憐愛地拉住我手,眼神溫和:「先前我買你的時候,的確是存了做個媳婦的意思。
可人嘛,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好阿菱,我真喜歡你,你若是愿意,等衡哥兒過了秋闈,我便做主將你倆湊成一對兒!」
頓了頓,太太繼續說道:「若是不愿,也不礙事的,我將你當作女兒養,這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