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里干什麼?」
司訣吐出一口煙,將煙頭擠進煙灰缸中,他抬起眸,像是瘦了很多,眼窩凹陷著,胡茬冒了出來都沒修剪,他是最講究的人了,襯衫上卻全是褶皺,他這個樣子,我很不好過。
但不是因為愛。
我對他那點稀薄的、不值一提的愛早就被毀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忽冷忽熱與三心二意中了。
「你來干什麼?」司訣真像是有點瘋了,「是怕我干什麼不好的事,毀了這顆心臟嗎?」
我在他面前坐下,企圖拿出以前對待他的那一招,我去碰他的手,想要安慰他,這安慰里又透著不耐,「別鬧了,快回去吧,你媽媽在等你。」
司訣甩開我的手,目光落在面前那份牛肉面里,他凄楚、可憐,像是被遺棄的喪家之犬,可他好像忘記了,一開始出軌、想分手的人是他,難道就因為知道了這顆心臟是元正的就變成這樣?
那未免太滑稽。
我欺騙了他,他同樣跟我離了心。
我原以為這樣分開是最好的。
「你身邊不是有其他女人了嗎?」我試圖說服他,「你這麼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真的是因為愛我,不想分手嗎?」
他沒吭聲。
面容頹喪,唇角有一點我看不懂的笑。
我沒有停止,繼續說了下去,說得越多,越是證明我離開的決心,「你只是不甘心,我愛的不是你。」
我說了這麼多。
司訣卻一句沒聽進去。
他只問:「你當初帶我來這里,施舍給我一碗面,也是因為這顆心嗎?」
「你想聽真話嗎?」
真話往往都是傷人的。
司訣沉默著,可我沒什麼不忍心的,「一開始接近你,就是因為知道你過得不好,想要幫幫你。
」
「是怕我過得不好死了,這顆心也死了?」
「嗯。」
我沒理由再欺騙他。
那些好,都是為了保留元正存在過的痕跡而已。
司訣皺著眉微笑,笑著笑著,眼睛紅了,有了眼淚要掉下來的跡象,「一點點愛都沒有嗎?一點點……」
他聲音啞了。
這一刻我面前閃過那些被忽視冷待的畫面,多少次守著空蕩蕩的屋子等著司訣,那個時候,他應該在女秘書的床上。
我搖頭,扼殺了他最后一點希望。
走
出了面館,我沒走遠。
隔著一條街,我看到司訣坐在里面,吃完了涼掉的牛肉面,他的面龐不再是青澀的,變得冷硬了許多。
可我好像還是看見了那天走在冬夜里,咀嚼著冷面包的少年,我走過去,輕輕拍他的肩,「你就吃這個,能吃飽嗎?」
他的局促慌張浮上了臉,點頭又搖頭。
我不經過他的同意就帶他進了這家面館,點了招牌的牛肉面,他吃的時候很斯文、很小心,又像是從沒被這樣莫名的善意對待過,吃兩口就會看我一眼。
吃完了才想起來要問:「為什麼要請我吃面?」
不管他信不信。
我知道,那一次只是單純因為心疼而已。
吃完了那碗面。
司訣走了出來,跌跌撞撞上了車,他沒走,坐在車里遙望著月光,我親眼看到有眼淚從他臉上滑下來。
9
步入新生活的一個月后正好是元正的忌日。
我去掃墓,買了新鮮又漂亮的花擺在墓碑前,碑上的照片在歲月的打磨中有些模糊了,五官在消散,眼眸模糊了很多,但看得出,仍然是笑著的。
我在那里待了很久,說了很多話。
可沒有人會回答我。
就連我哭,元正也不會手忙腳亂地替我擦眼淚了。
有夕陽落下來,照得面龐發燙,眼淚也被蒸發了,模模糊糊中,我好像又看到了最后一次見到元正的場景,他出任務,人走得很匆忙,說好要陪我吃晚飯,接了通電話急急忙忙就要走。
我耍小性子,抓著他不讓他走,他很想哄我,但面色焦急,輕聲兇我的時候氣勢卻是弱的,他叫我寧寧,讓我多等等, 他會回來的,到時候再跟我賠禮道歉。
我又氣又急,脫口而出,「你要是走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這是賭氣的話,最后卻成了真。
那之后無論我怎麼哭喊,我在他的尸體前叫他的名字,讓他起來理理我,他卻一言不發。
醫生說那十三刀沒中要害,元正是失血過多死亡的,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嘴里呢喃著:「后天結婚……要結婚。」
他知道我還在等他。
也知道自己食言了。
可我不怪他了,不怪任何人了。
走出墓園后,我再次接到司訣媽媽的電話。
這一次我掛斷了。
她又發來短信,「寧寧,阿姨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電話里她沒有哭了,平靜又欣喜,語調忍不住激動,「寧寧,我還以為你跟司訣分手了,就再也不會接我的電話了。」
還沒從悲傷中緩過神來。
我擦了擦眼淚,笑道:「不會的阿姨。」
「那就好。」司訣媽媽嘆了口氣,「就算你們分開了,我也是一直把你當作女兒看待的……可惜以后怕是見不到了。」
見不到是真的。
我再也不會回去了。
我說不出安慰的話,「您多保重身體。」
「我的身體不要緊。
」她像是在斟酌,思考了良久,還是將那些話咽了下去。
我猜得到她想要說什麼。
司訣最近精神狀況很糟糕,進了治療心理疾病的醫院,這是我從共同的好友那里得知的,但這些事我也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