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個夜晚,他站在老屋的窗邊,看著我哭得聲嘶力竭。
14
之后的一年我們沒有回城里,用兩個奶奶留下來的地種了一些蔬菜,加上這些年的一些存款,日子倒是也過得自在。
只是范晨的身體好像一天比一天差勁,有天深夜我起夜,聽見他在自己房間的痛呼聲。
我心急如焚地推開門,范晨蜷縮在床上,蒼白的臉滿頭是汗,看見我進來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將他抱在懷里,我想說話,我想說我們去治病吧,但我說不出來。
之前他因為并發癥做過一次手術,但那次手術只能延續他幾個月的生命,那段時間我跑遍所有的醫院,問了所有的醫生,他們都是搖頭。
我緊緊地抱著他,想要把這些疼痛轉移到我自己身上,但我能做的,只是緊緊抱著他而已。
之后的很多個夜晚,我都只能緊緊抱著他,幫他擦掉頭上的汗。
那種無力感充斥著全身,我連哭都哭不出來。
他痛得全身顫抖,我也痛得全身顫抖。
參加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我去了鎮上回來,買了很多好吃的菜,親手給他做了一桌飯菜。
范晨夸我:「豆豆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我嘻嘻笑:「吃飽了明天咱們去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范晨笑著點頭。
初夏已經來臨,天空繁星點點,吃完飯我們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夏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清風帶著輕聲的蟬鳴,我將范晨的手臂枕在頭下,看著他的側臉。
終年如一日,是刻在我心里的臉。
「今晚月色真美。」他輕聲說。
我盯著他點頭
不知躺了多久,我感覺他的身體漸漸緊繃顫抖,我像很多個夜晚一樣,緊緊抱住他,但今天我抱得尤其用力。
我老覺得我不用力一點我就要失去他了。
我稍微松手他就會遠走。
范晨喘著粗氣,雙手緊緊地抓著我的腰,指甲幾乎嵌進我的肉里。
我邊哭邊哄他:「范晨哥哥,沒事,豆豆在呢,范晨哥哥,沒事......」
我感覺有什麼東西要失去了,我努力地抱著他想把他抱進自己的身體里。
「豆豆。」
范晨顫抖著開口叫了我的名字。
我連連點頭,淚水打濕他整個衣襟。
「我疼。」
他說疼。
但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抱著他,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村里的雞叫響起第一聲,我才要想起給他回家拿件衣服。
因為他的身體實在是太冷了,夏天感冒整個人都會很不舒服。
我輕輕將他放在地上,撫摸著他蒼白的臉。
「范晨哥哥你等著啊,豆豆回家給你拿衣服。」
站起身,沒走兩步卻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
我用盡平生力氣叫出聲音,發泄著我所有的悲痛,但還是像被人摘掉了心臟,無法呼吸,難受欲絕。
我的男孩,終究沒有等到我大學畢業。
15
范晨的葬禮是我一手操辦的,回來了一年,村里的閑言碎語也多起來,在他的葬禮現場,所有人都離得遠遠的,因為他生病了。
大家揣著手指指點點,臉上帶著驚訝又嫌棄的表情,方圓百米之內,只有我一個人。
穿著婚紗,抱著骨灰盒的我一個人。
對不起啊范晨哥哥,我沒有完成你的愿望。
他想保留下自己完整的身體,被葬在這一方山水天地。
可是沒有人愿意,無論我出多少錢,如何懇求他們,都沒有人愿意幫范晨哥哥抬棺。
他們覺得會被傳染。
我想大聲辱罵,也想大聲質問,但最后我什麼也沒說。
我將骨灰盒放進墓坑里,走到他的墓碑前,上面的照片是范晨 18 歲那年,我非拉著他去照相館照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笑意盎然,風華正茂,是他最好的年紀。
我將額頭緊緊貼在他的額頭上。
「范晨哥哥,我來嫁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