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陸姨去世后,有很多人給陸叔叔說媒,畢竟在那一輩眼里,陸叔叔有個鐵飯碗,是很多人爭搶的對象。
但他一直沒有再娶,一個人把陸銘拉扯到大學畢業。
我看著他臉上彎彎曲曲的溝壑,心里覺得很酸。
「陸叔,我欠您一個道歉。」
大約是人到暮年,對生死看得更開,他沒有像以前一樣扭頭就走,反而對著遠處嘆了口氣。
「不提那些了。小曦,叔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你對小銘的好我也看在眼里。是我太狹隘,林萍要是活著,肯定也覺得我這個老家伙過分。」
我低著頭,不知道怎麼回答,「您別這麼說。」
他拍了拍我的肩,嗓音帶著一種破碎的蒼涼。
「小曦,這些年苦了你,陸銘一是怕我難受,二是他自己心里也過不去那個坎,所以一直都別扭著不敢對你好。但叔叔知道他心里是有你,希望你不要怪他。自從你搬走后,他整個人都跟被抽干力氣似的。勸勸他吧,就當幫叔叔一把。」
我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滋味,只能木訥地點點頭。
但其實我知道,我和陸銘的結局,早在陸姨去世的時候就注定了是個悲劇。
怎麼勸呢?
……
送完陸叔回家,陸銘把我送到了樓下。
我們兩個并肩走了很長一段距離,誰也沒有說話。
最后實在無路可走了,陸銘抬頭望了望天,
「陳曦,如果我現在說喜歡你,是不是也回不去了啊?」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卻把我準備好的話堵回了喉嚨。
可是,不清不楚的曖昧已經讓我煎熬了十五年,我不想給他任何虛幻的希望,讓他也陷入這種煎熬。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但也……
僅僅是朋友了。
夜色上涌,他站在昏暗的路燈下扭過頭來,看了我許久。
看著看著,忽然扯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
「也對。」
他語氣又恢復到從前吊兒郎當的樣子,伸手幫我把帽子拉起來,然后用力一抽繩。
兜帽收緊,我就只有兩只眼睛還露在外面了。
「我爸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記住了,我就是個很壞很壞的混蛋,離開我是對的,誰先回頭誰是豬。」
幼稚。
他說的輕描淡寫,如果不是看見他眼角落下的苦澀,我差點就信了這話。
但我還是順著他說了。
「好啊,我這輩子都不會回頭,要做豬你去做。」
說著說著,眼角竟然也濕潤了。
也許有些人,錯過一陣子,就會錯過一輩子。
還記得認識陸銘的第一年,我媽說他搶走了我身上的碎花薄被,被我狠狠踢了一腳。
第六年,他的媽媽為了救我,去了另一個星球,我們開始了十幾年的相愛相殺。
而今年,時我認識陸銘的第二十三年。
我目送他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再也沒有回來。
向楠說人失戀了應該大哭一場,可一直以來,我只覺得疲憊,并沒有很想哭。
直到陸銘轉身的一剎那。
那些曾經讓我疼過、怨過的事情又在腦海里一一浮現,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種感覺叫遺憾。
叫明知結果卻無法挽回。
江馳宇趕到的時候,我正蹲在花壇邊嚎啕大哭。
他把我抱在懷里,溫柔地擦掉我眼角涌出的淚水。
「陳曦,往事不可鑒,來者猶可追,我陪著你,我們慢慢走。」
那晚,他陪我從日暮黃昏,哭到月上梢頭。
轉眼又過了大半年,我和陸銘再也沒有聯系過。
只有偶爾發朋友圈的時候,才能看到他給我點贊的動態。
聽我媽說,他早就向公司提交了去 G 省的申請書,小年一過,直接飛了過去。
我的日子過的很平靜,除了和向楠吃吃喝喝,就是在家看書寫作。
倒是江馳宇,像個牛皮糖一樣粘在我身邊,小心翼翼維護著我破碎的心。
這日他又借口票買多了約我去看電影,順路吃個便飯。
我媽說看見我對著手機傻笑,讓我有了男朋友就帶回來看看。
我愣了一下,忽然覺得是時候給江馳宇一個交代了。
所以到了商場,他問我想吃什麼的時候,我指著一家烤魚店對他說:
「去吃魚吧,我最喜歡吃魚了。」
他一愣,似乎沒反應過來。
「我記得你不怎麼喜歡吃魚啊。」
我又重復了一邊:「我說,我最喜歡馳宇了。」
他又是一愣,這次終于懂了我的意思,半晌微微一笑,把我圈進懷里。
「所以……你剛剛是在表白嗎?」
我撅起嘴,想逗逗他,「沒有吧。」
江馳宇忽地變了臉,奶兇奶兇地捧住我的臉,
「陳曦,我都聽見了,你不會想反悔吧。」
我還沒說什麼,他已經死死抱住了我,像小雞啄米一樣在我唇上辛勤勞作。
「陳曦,陳小曦,快說你不會。」
一開始我還嘴硬地說再考慮一下,可后來……
算了,還是說完去吃魚吧。
我牢牢回抱住江馳宇,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江馳宇,我喜歡你,這輩子都不反悔。
」
「我也是。」
陽光下,江馳宇笑得燦爛極了。
我想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驗證這句話的真假。
就像他說的,我陪著你,我們慢慢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