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馬場,習慣性地吹了聲口哨,卻沒有看到穿云,心中莫名有股不安。
「穿云!」
我不斷呼喊,找了幾圈,卻再沒有聽到它回應我的馬蹄聲。
「別喊了,謝小主」
掃灑的太監低頭清理著馬草,聲音帶著點漫不經心。
「麗妃娘娘今日來馬場,看中了您那穿云,那馬兒太烈不服管束,傷了麗妃娘娘,叫人打斷了脊梁,沒兩下就活不成了。」
我這才看到地上有一攤紅色的血跡,他臉上帶著譏笑,頭都未曾抬起,說著的話仿佛沒有一絲溫度。
「那是我的馬,那娑達有什麼資格處置它?」
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想到穿云無辜的眼眸,我只覺內心一陣刺痛。
娑達,又是娑達。
我謝家的馬,那娑達怎配騎?她北疆與我有血海深仇,如今他們的公主堂而皇之地殺了我的穿云。
「你們是死人嗎?竟不阻攔,也不來通報!」
我氣急,哪怕有人來告訴我,我都不會讓穿云受傷,這一瞬間我無比怨恨自己沒有早點來。
「謝嬪,從前您是貴妃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現在您不過是罪妃,別看還是嬪位,比之宮里的內侍,也沒高上多少。」
太監抖了抖掃帚,冷哼一聲。
「您現在若跑得快些,指不定還能看到那馬兒的尸首,晚了估計被內侍拖去外頭亂葬崗埋了。」
耳中聽不到其他聲音,慌亂地牽了匹馬,我不斷往宮外飛奔。
我沒有像此刻這般想要回家,可是我還沒有跑出幾步路,就被宮中的禁衛給攔了下來。
他們把我從馬上扯了下來,用劍指著我的喉嚨,我像瘋了一般不斷撞開他們,想走出那扇大門。
后來,門又關了。
我看著娑達挽著劉執高高在上地從我面前走過,劉執面色沉著沒有給我一個眼神,娑達的臉上滿是笑意。
「皇上,那便是謝家的女兒?
「哼,她好像一條茍延殘喘的狗。」
她將手帕放在鼻子前,好似十分嫌惡,
我的手指在地上磨出一條條血痕,被人拖拽著回去,眼中只剩下一道道緊閉的門。
為什麼……
為什麼啊。
再次睜開眼已是幾日后,阿姐和祥妃不眠不休地在我床頭照顧我,令我好生愧疚。
「阿瑛,你是瘋迷了嗎?宮內騎馬冒犯天顏,若非皇上仁慈,這可是殺頭的死罪。」
阿姐有些后怕,握著我的手滿是不解,她臉上沒有血色,一看就是辛苦了好幾日。
「娑達殺了我的穿云,我要她的命!」
我嘶聲喊著,嗓子干澀得不像話,像是涌出血來。可是那股子恨意,卻同那血液一般在我身上游走。
「不可胡說。」
祥妃姐姐捂著我的嘴,身子往外探了探,確定無人后低聲道:「麗妃是北疆公主,兩國關系方才緩和,不到萬不得已皇上必不會動她,這幾年你失了寵,我與婉姐姐亦不得勢,這宮中多是踩高捧低的人。
「阿瑛,若是想要報仇,你必須要讓自己強大起來,萬不可再如現在這般頹靡,知道嗎。」
阿爹曾說,我是高飛的鷹,我比許多男兒都要強。可是我現在卻是他人口中——
一條茍延殘喘的狗。
呵,如此可笑。
李小二走了,現在,連穿云也沒了。
我仿佛失了斗氣的雞,整個人再沒有以往的朝氣。
見我這一陣子渾渾噩噩,陌荷姐姐提議晚上去守歲,今夜是大年夜,宮中照例會放煙火與民同樂。
左右我們三人不得寵,也沒人會來找我們。
我本不愿,阿姐這幾日身子不爽利,又開始頻繁咳嗽,我心里隱隱不安。
但是看阿姐也很是歡喜的模樣,還是無法推托。
記得前幾年我還得寵的時候,每年歲末劉執必會在登燕樓擺一桌家宴,那兒賞景位置極佳。
失寵后,別說大年夜了,我卻是連門都不大愛出。
子時鑼聲敲響,萬千煙火齊鳴。
「真美呀,阿瑛,還記得年少時二哥偷帶我們出門,那時你與阿洛還小,玨哥哥便將你倆放在肩頭,我們也是這樣一般,看著煙火燦爛。」
阿姐腳步有些踉蹌,扶著城墻望著遠處,微微笑著,像是陷入了回憶里,
「那時候的家里真熱鬧呀。」
幼時有記憶開始,大哥謝安與父親便常年駐守邊塞,但是家中人多,有阿娘、有二哥謝玨、阿姐謝婉和我,還有小我一歲的小弟謝洛。
彼時我不過像現在的晉陽這般大,卻是幾人中最不讓阿娘省心的。
沒過幾年大哥娶了妻,生下了阿睿又重返軍營,阿姐也嫁了人,成了太子妃,二哥則追尋父兄從了軍。
謝家,徹底沒有往日的煙火氣息了。
又過了幾年,阿姐成了皇后,我成了京中的女紈绔,12 歲的小弟不顧母親阻攔,留了封家書偷偷去了北疆歷練。
再后來……
我的兄長和弟弟都成了祠堂里的小木牌。
倚在城樓一角,我看得歡喜,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笑容還在臉上,轉頭卻只看見捂著嘴不斷咳嗽的阿姐。
身旁的陌荷姐姐慌忙伸出手,阿姐像是破碎的蝶,直直地倒了下去。
「阿姐!」
「阿婉!」
急急上前,我抱著阿姐,方才發現她此時瘦得可怕,身上的骨頭膈得我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