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大約是沉默的時間太久,讓他誤會了,他頓了一下,含著微妙的笑意看著我說:「不會做的話我教你。」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對我客氣,我自然也對他客氣。
所以我客氣的對他頷首,疏離說:「謝謝。」
他在我桌邊靜靜站立片刻,我不習慣于求助,所以低著頭自己看著題。
題目解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宋漠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7
我的成績引起我媽很大的焦慮。
因為以前我都是第一。
她對我成績的焦慮是來自于某次長輩間的玩笑,謝淵的媽媽問他為什麼這樣喜歡我,謝淵當時隨口敷衍:「因為她學習成績好。」
謝淵媽媽也很滿意我,因為我性子沉靜,除了學習沒別的愛好,不喜歡玩不張揚,為人低調,知根知底,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阿冉真的很適合做媳婦。」
那之后我媽就開始對我的成績如臨大敵,下降一分感覺失去的都不是分數,而是嫁進謝家的門票。
更何況這次下降了一個名次。
所以在我某天從圖書館回家的時候,發現宋漠竟然站在我家花園里。
我媽對我笑:「阿冉,這是你同學宋漠,你們這次考試的第一名,我請他來給你補習一下功課。」
宋漠站在香樟樹下回頭看向我。
少年人的輪廓已經漸漸堅毅,他眼神沉靜,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一句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可他是那種風摧不倒的樹木,挺拔的矗立在風中。
謝淵那次說他再優秀又有什麼用,以后還不是幫謝家工作。
可我覺得不會,宋漠像遇水化龍的蛟,總有一日要遨游天際的。
莫欺少年窮,他會開創屬于他的時代。
有些人,生來就是不同的。
我抱緊摟在懷里的書,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的有些期待,我期待以后的宋漠,我們如此相像,可他身上沒有我身上背負的枷鎖。
他就像另一個我,我期待他能走到什麼地步,心咚咚一聲又一聲急促的跳出來,但我鎮定自若,我遙遙望著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也一直沉默的望著我,直到我先移開視線。
他補習其實也并不太認真,他是個很聰明的人,所以可能以為人人都跟他一樣聰明,每次給我講題的時候只是給個方向,剩余的就是讓我自己去想,想出來還要舉一反三。
我性子安靜,導致很多人都以為我脾氣溫和乖順,其實我骨子里還是倔強的。
遇見不明白的我也不會問他,直到我解出來,他只要掃一眼,然后在心里心算就能得到正確的答案。
除了腦子好用,他的為人處事和待人接物也很好,不管對著誰,都是有禮有節,不卑不亢的模樣。
連我媽媽都夸:「宋漠那孩子倒是個好孩子,只是可惜了……」說完嘆口氣,我知道她欲言又止的后半句,只是可惜了,沒有配個好家庭。
配上一個謝淵那樣的家庭,大概就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婿的模樣。
她大概沒想過,謝淵擁有的一切本該就是宋漠的。
若她知道,她或許也不會打折宋漠的一條腿。
8
我和宋漠鬧掰是在謝淵生日那天。
謝淵十二歲生日后的每一年生日蛋糕,都是我做的。
這是我媽媽教我的,謝淵十三歲生日那年,送往謝家的賀禮幾乎堆成山,只有她不以為然,輕蔑的笑:「謝家這樣的人家,什麼沒見過?最重要的當然是心意。
」
于是在謝淵生日前一個月,她就請來頂級的甜品師,教我如何做蛋糕。
一個月后謝淵生日前,我已經能很完美的做出擺放在甜品店櫥窗里那樣精致的蛋糕,但我媽媽彎腰,視線漫不經心的從我面前的蛋糕掠過,說:「阿冉,你可以做的笨拙點,這樣的心意才更重,你懂嗎?」
于是最后我在眾人面前端到謝淵面前的蛋糕,涂抹不均勻的奶油,寫的歪歪扭扭的生日快樂,極其難看的裱花和圖案。
謝淵卻笑的很開心,他不喜歡吃甜食,每年的生日蛋糕幾乎不動,但那之后的每一年,我每年做給他的蛋糕,他都賞臉吃上一小塊。
這在別人眼里是謝淵對我的特殊。
我做了五年蛋糕,沒人知道我討厭面粉,討厭雞蛋,討厭奶油的甜膩香,討厭巧克力水果,討厭裱花,我其實更討厭的,是卑微的不得不竭盡全力虛偽的討好別人的我自己。
像小丑。
宋漠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專心致志的裱花,沒有人通知他今天不用來給我補習,也是,每個人都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討好謝淵,哪有人顧得上他。
他安靜的靠在甜品室的門上,靜靜看我熟練的每一步動作。
那是個很完美的蛋糕,裱完花我要將它丟在垃圾桶里的時候,宋漠才開口說話:「為什麼丟掉?」
我偏過頭問:「你不覺得,這個蛋糕太完美了?」我不知道為什麼笑出來,自嘲的,「太完美的蛋糕哪有笨拙歪歪扭扭的心意惹人憐愛?」
宋漠眼神寂靜的看著我,依稀仿佛是憐憫,我看不懂他的神色,過了半響,他才對我伸出手,說:「給我吧,今天也是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