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進門,迎客的司禮看著我二人,祈華拿出一顆明珠。
司禮兩眼放光,「賢伉儷快請進請進。」
我道:「陛下出手就是大方,何時也送我一顆,我放在閻羅殿打個亮。」
祈華:「石頭所化。」
我:「……」
祈華:「你果真想要?」
「如果是石頭就算了。」
祈華托出一顆新的遞與我,對比剛才那顆假的,簡直云泥之別,我立即收好,喜滋滋。
祈華見狀搖頭一笑,「財迷。」
我因他這一句站住腳,落他一步,盯著他頎長背影,勉強扯了扯嘴角。
在人間流浪時需要一個東西叫做「銀兩」,我為了掙錢什麼都干過,每次為錢掉節操,昊天也會說我是財迷。
等賓客全部入席,朱老爺帶著「朱討」出來與諸人見禮。
「朱討」長得眉清目秀,就是目光過于犀利,絕不是凡人該有的眼睛。
他警惕掃視席間,幾度掠過斂了氣息的我和祈華。
「夫君,我要吃那個。」
我借著祈華替我夾菜,狀若親昵湊到他身邊,「你怎麼看?」
祈華道:「是被朱厭附體,但也不只是朱厭。」
我:「同意。」
我:「臣下失職,竟讓逆賊相城在眼皮子底下脫逃。」
當日我將相城頭顱斬斷,以為他魂飛魄散,居然還讓他殘存一絲鉆入朱厭體內,奪了朱厭的舍。
祈華道:「允你將功補過。」
我看著他放在我碗里的鹵牛肉,「我方才指的不是這道菜吧?」
「你如何曉得我愛吃牛肉?」
祈華筷子一頓,神情自然,道:「隨手而夾,怎麼,你愛吃牛肉嗎?」
這時朱老爺道:「眼看小兒到了適婚的年紀,拙荊近幾日想為他辦個相親會,在座諸親若是有相稱的姑娘,還請幫忙多多推介……」
「相、親、會。」我頓時有了主意。
祈華看我一眼,再看我一眼。
他道:「捉拿相城有的是法子,你可否換一種?」
我含混沖他一笑,開始吃牛肉,勸他道:「你也動一動筷,凡人的飲食不比你九重天上的差,他們用油鹽醬醋等佐料刺激味蕾,偶爾嘗一嘗,別有一番風味。」
祈華低頭對著我夾在他碗里的魚,「你一只鬼,倒是愛人間煙火氣。」
「當然了,畢竟我曾游歷人間五百年,見證過好幾個王朝的興衰迭起。」
回顧往昔,不禁令人感慨良多,「凡人是我見過最復雜的生靈,他們脆弱又偉大,愚頑又聰明,愛恨濃烈,七情錯綜,再給我五百年,我也搞不懂他們。」
我偷瞄著,祈華趁我不注意,將放魚的碗推遠了,巧不巧,昊天也不吃水族中物。
「但不妨礙我欣賞他們。」我道,「要不是鬼的體質不適宜在人間久呆,我又被你們無處不在的地仙狼狽驅趕,真想一直留在凡間。」
祈華道:「同昊天一起麼?」
我點頭,「那還用說?我和昊天這輩子都不可能分開。」
「你對昊天是怎樣一種感情?」
「……」這卻把我問住了,我想了又想,「我信賴他。」
「信賴?」
「我是陰間羅剎,天生無心,我能付出最深的感情,就是信任并依賴。」
祈華低眸,要把跟前的杯盞盯出花兒來。
我撞了撞他,「你怎的不接著問了?難得有人對我和昊天的關系感興趣。」
祈華苦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道:「不許你色誘相城。」
羅剎惡鬼,男的極丑,女的極美,等級越高越如是。
我是等級最高的女羅剎。
7
傍晚客棧投宿時,落了雨。
祈華倚窗背對我,悶悶不樂。
我道:「相城好色,眼下又進了朱厭的身體,朱厭好歹是上古兇獸,就算是相城,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掰正它自帶的獸性,只能遵從。」
「而朱厭的獸性之一就是采陰補陽,喜啖女子陰魂,當年相城就是看中它這一點,才豢養它,利用它大肆捕捉陰魂,它與相城結合,你想想,還有比我親自上更好的法子嗎?」
「凡間不比天界和陰司,大干一場凡人承受不住,這也是相城出逃以后一頭扎進凡間的原因。」
「等等,」我說著說著尋思過來,「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我在這叭叭勸你是為哪樣?天帝也不能越界插手別人的政務,不然三界秩序何在?」
祈華回頭,眸光含怨。
相處這幾次讓我看明白,祈華是個十足君子。
君子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會仗勢欺人,哪怕他是天帝。
我有恃無恐道:「除非你降法旨著五雷轟我,不然你休想干涉我。」
祈華居然很認真地思忖道:「可以嗎?」
我:「……」
他悵惘嘆了口氣,「關于你上次的提議,我想了個法子,決定自舍情根,與你斷了這情感糾葛,如此便不用你受委屈了,如何?」
我直愣愣瞧著他,「這樣一來,你豈不是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
他道:「我本來也沒打算愛上別人。」
「啥?」
他道:「我的意思是,天帝眼里萬物有靈眾生平等,心中有私情算不得好事,本來也不該耽溺于小情小愛,反而誤了道業,舍了也罷。」
「……原來如此。」
我道:「那就多謝陛下了。」
祈華起身:「至于相城,你若自有計較,本座便不會插手,巡游已畢,本座回去了。」
我目送他遁身消失,不自覺坐在他所坐的位置上,就著雨聲淅淅,陷入沉思。
昊天幾時來的我都未曾留意。
他冷不丁出聲:「在想什麼?」
我下意識應道:「我覺得祈華貌似真的喜歡我,可是這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