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一次，唐蓉是真急了。

06.

唐老板的出現引起了軒然大波。

唐蓉的粉絲最高興：「蓉蓉的爸爸終于出來護女了，我們蓉蓉不用再被欺負了。」

有網友不滿：「仗著爹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唄？」

粉絲立刻反駁：「爸爸保護女兒，天經地義。」

「就是的，有本事你也重新投胎找個好爹。」

最大的帳篷里，唐總挺著他的大肚子端然落座，節目組總導演在他對面，大氣也不敢出。

沒辦法，唐總是資本，內娛的諸多項目中都有他大大小小的投資，只要你還在這個圈子里混，就絕對不能得罪他。

總導演說到底也只是個打工人罷了，徹底激怒唐總的話，他要面臨的或許是再也沒有綜藝敢請他。

唐總沉默，唐蓉在他旁邊抽抽嗒嗒地哭。

極其寂靜的三十秒后，唐總冷冷地開口：「沈微微呢？」

所有人看向我。

宋辰遠試圖拉住我，然而我輕輕沖他搖了搖頭，來到了唐總面前。

「蓉蓉說，從她來這個節目開始，你就一直仗著來得早，明里暗里地欺負她。」

我看向唐蓉，她似乎也并不感到心虛，用含淚的眼睛直接瞪了回來。

——仿佛自己真的是極度委屈、極度理直氣壯的受害者。

周圍的工作人員一片寂靜，他們沒法為我說話，也不敢為我說話。

「這樣吧，你先當著所有網友的面給蓉蓉道個歉。」

唐總不緊不慢地說。

我看著他那張油膩肥胖的臉，突然覺得心里想笑。

道歉是吧？

我走向唐蓉，看著她的臉，低聲道：「對不起。」

唐蓉眼中的得意之色一閃而過。

這是她最熟悉的場景，無論她怎麼對待我，最后都是我低頭、我賠不是，她享受我的懼怕，享受把腳踩在我的臉上我也不敢吭一聲的快感。

我盯著她的臉，一字一頓道：「我為我之前的愚蠢道歉。

「我不該蠢到相信我的退讓會換來你的良心，事實上，每一份軟弱都只會讓惡人更囂張。」

所有人都聽出了話鋒不對，唐蓉的臉色變了，唐總的臉色也變了。

有唐總的手下撲上去打算關掉在直播的攝像機。

然而沒用，攝像機太多了，一時間根本關不完。

而我語速飛快，每個字都咬得極其清晰。

「當初你出道的網劇角色原本是屬于我的，被你搶走了。

「后來，你還搶走了無數個屬于我的角色，有的劇組不愿意你去演，就靠唐總砸錢，讓你帶資進組。

「我要道歉，但我道歉的對象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我縱容了自己的懦弱和恐懼，逼自己無限地忍讓。」

現場一片寂靜。

唐蓉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她嘴唇顫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在這片寂靜中發出了一聲輕笑：「現在，我不想再忍了。」

我轉頭看向唐總：「老板，如果你想封殺我的話，隨便你。」

唐總看著我，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而我鎮定回望，沒有一絲退縮。

這些年來，我不是沒有抗爭過，但我當初和唐總名下的經紀公司簽了十年長約。

如果單方面解約的話，需要賠償巨款。

我出身于一個普通人家，爸爸媽媽在城市里打工，我跟著姥姥在鄉下長大，她每天拿著母雞下的雞蛋去集市上賣，換來的一點點錢只可以給我買來散裝的大白兔奶糖。

那筆巨款對我而言，是幾輩子都賠償不起的。

我承認我懦弱，因為我始終覺得，自己是一個小鄉村的女孩，能在大城市扎下根來不容易。

我覺得自己沒法跟這些天生命好、有權有勢的人比，能在夾縫中謀求一條生路，已經是我的幸運。

但為什麼這一刻……我突然不想忍了呢？

是因為看到了唐總和唐蓉站在一起的樣子吧，我突然也想起了我自己的爸爸。

人家都說，唐總是唐蓉的父親，為女兒撐腰天經地義。

我突然想到，我的爸爸也是很寵我的。

他沒什麼錢，只有初中學歷，但他總會問我在大城市過得好不好，掙的一點錢自己舍不得花，全都存了下來，說給我做嫁妝。

我寄錢回去的時候，他總跟我說，賺多少錢都沒關系，他最希望我幸福。

這個委屈我不受了。

我沒有解約，不用賠償巨款，我只是得罪了唐老板，斷送了自己的演藝生涯罷了。

無所謂，大不了這個娛樂圈我不待了。

實時監控上，彈幕一條條刷過，速度快得驚人，我難以看清每條都說的是什麼，但顯而易見，網友都處于極度的震驚中。

所有唐蓉為我編造的黑料在被復盤和翻盤，網友開始了解真相。

是的，我冒著被封殺的風險，雖自損一千，卻也能傷敵八百。

唐蓉尖叫著沖上來，她試圖挽回自己的名譽：「你這個騙子！你信口雌黃！」

她的美甲劃痛了我，這一次我不再忍著，而是一把狠狠推開了她。

唐蓉向后跌去，帶倒了一大片東西，她的背包散開，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看上去分外狼狽。

而我轉身離去，再不回顧。

宋辰遠立刻跟上了我。

07.

當晚，星星很亮。

人在曠野中，會覺得自己離天幕很近很近，仿佛伸出手去就可以摘下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