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安推開她,在我身前蹲下。
他掏出手帕擦著我的眼淚,輕聲安慰著:「流景,嚇到了是不是?」
「孤是一時情急,怕你鬧出人命。」
我幾乎是咆哮出聲:「滾——」
「你別碰我!」
沈玉安還要向我伸手,一只鑲玉的寶靴突然踹在他的胸口。
有人把我抱了起來,我不看就知道,是陳錦頤。
他的香氣特別好聞,我第一次見他,就牢牢記住了。
他用衣服蓋住我,把我的眼淚都藏起來,不讓人看,不讓人指點。
17.
陳錦頤抱我回家。
母親從榻上跳起來,高興得病全好了。
她剛要笑,看見我昏昏沉沉的樣子,又哭起來。
聽大夫說我沒事,只是驚嚇過度,養兩天就好了。
她沒忍住,指著東邊破口大罵,中氣十足。
罵到一半,回頭看見陳錦頤還在,她叉著腰問他,為什麼不回請帖!
「你若不是想娶我的心肝兒,就別來招惹她。」
陳錦頤卻說,他根本沒收到過請帖。
他跟母親說喜歡我,想娶我,只是大概我瞧不上他。
母親大力地拍著他的胳膊,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怎麼會,流景日日都念叨你呢,說你一表人才,她可滿意了!」
娘,我還沒死呢,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虛弱地張張嘴,說不出話。
我娘盡情污蔑我,再也沒人管得住她。
請帖的事左右調查,什麼也沒查出來,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是誰動的手腳。
荒唐,沈玉安,你真荒唐。
畫舫的事驚動圣駕,皇上為了安撫我爹爹,狠狠罰了沈玉安。
姑姑請母親進宮說話,她說自從方婉出現,沈玉安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與他說過很多次,離方婉遠一點,他就是不聽。
前幾日,沈玉安居然問她,她把他養大,是真心待他好,還是想要控制他。
姑姑這回,是真的傷心了。
母親回家后與我感嘆,從前怎麼沒發現,沈玉安是這樣忘恩負義的人。
他生母爬龍床,生下他以后,還拿孩子威脅皇上。
若不是姑姑求情,說稚子無辜,他早就跟著他生母一起下去了。
我想起夢里,姑姑就是被沈玉安活活氣死的。
思來想去,還是跟母親說:「姑姑一輩子恪守德行,可是偶爾,也要為自己多想一想。」
她收養沈玉安后不久,就誕下三皇子,若真論起來,太子之位,怎麼也輪不到沈玉安去坐。
18.
沈玉安生辰這日,給我發來請帖。
陳錦頤趁我看不見,把它疊成紙燕,飛到墻那頭去了。
我從屋里拿出茶,他立馬舉起書擋著臉,裝作很專心的樣子,估計正躲在書后頭得意呢。
我生病這些日子,他天天跑來,母親起先很高興,漸漸也覺得煩了。
那日二人商量提親的好日子,母親說,算好了明年二月十六,大吉。
陳錦頤討價還價,說今年八月八,是個上上簽,他母親已經啟程往京城來了。
我娘笑說真好,然后望著陳錦頤的后背,翻了好幾個大白眼。
她偷偷跟我說:「不然娘還是給你找個離得近的,陳家這小伙兒,太黏人了。」
哈哈哈哈哈。
哎,她呀,是舍不得我了。
我躺在院里的搖椅上,看看陳錦頤,看看云,看看鳥,再看看手里的殘卷。
時間就靜悄悄地溜走了。
我打了個盹兒,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毯子,陳錦頤不見人影了。
他不在,我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母親正巧過來,她拾起壓在石桌上的一幅畫,撲哧笑出聲。
我湊過去一瞧,看見畫里的我歪在搖椅上,睡得口水直流,嘴邊兒還題著小字:燒鵝、燒鵝……
母親笑得停不下來,我的臉噌地燒起來。
嘟嘟囔囔地罵:「陳錦頤人呢!」
「娘,你還是給我找個離家近的吧,我也覺得他不怎麼樣。」
母親摸摸我的頭發,又摸摸我的臉。
「他呀,給你買你做夢都想吃的燒鵝去了。」
她笑著笑著就紅了眼圈,欣慰地感慨:「我就知道,我閨女是個有福氣的。」
19.
我出門接燒鵝,跟沈玉安撞個正著。
他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看見我,慢慢起身,拍拍衣擺上的灰。
「我今天,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沒來。」
他頹著肩膀,神色落寞。
「流景,你不在我身邊,做什麼都沒意思。」
「那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我只是怕你傷到方婉,榮恩侯會找你麻煩。」
「方婉的心也不壞,她只是想和你親近,你別因為我,就對她那麼大敵意……」
我笑了。
沈玉安的話停在嘴邊,或許是我表情里的輕蔑太明顯,他有些受傷地看著我。
從前我以為,若我和他告別,一定會有很多話要告訴他。
我要讓他知道,他是如何傷害我,又如何讓我心碎。
我們十幾年的感情,是如何被他糟蹋得面目全非。
真到了這一天,我想了想,卻覺得,說什麼都是浪費,都是多余。
我笑著說:「別太自以為是,殿下。」
「日后別來了,陳錦頤看見你,會不高興。」
說著話,陳錦頤就出現在巷口。
他像晚歸的良人,懶懶地向我揮手。
我朝他跑過去。
沈玉安帶著哭腔,在我身后問:「就算孤娶了方婉,你也無所謂嗎?」
是的,我無所謂。
沈玉安,省省吧。
20.
沒過兩天,宮中傳來消息,說沈玉安跪在殿前,非要娶方婉為妻。